呼邇裘璽按照約定,給了江瀞玚一封結盟信,也派人互送江瀞玚和鐵真瑜言去琊乾城。
孟良一大早就打點好行禮,絲毫不留戀地離開梵羅也。
她們會先去琊乾城拿到另一半碎片,之后直接去江衡。
隊伍即將出發,結果剛才還在清點行禮的孟良和江瀞雪不見了人,柳從月也遲遲沒有出現。只有張允瀾在馬車旁不知所措地等候。
一個士兵跑過來,對她說:
“張小娘子,孟先生他們說,您先上馬車隨著隊伍出發,他們一會兒會趕上。”
張允瀾猶豫地又等了片刻,看見隊伍已經開始出發,才不得不登上馬車。她上了車,撩開窗簾朝外張望,還是不見孟良蹤影——真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當她想縮回頭時,只覺得頭頂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可是抬頭張望,城墻上那一片空蕩蕩的。
張允瀾心里有些失落,默默放下窗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
昨天晚上他們吹了好久的冷風,終究沒什么好說的。呼邇植送她回去,一路上也默默無言,哪怕是道別的話也說不出口。
今天早上行程匆忙,她也沒時間去找呼邇植道別,呼邇植似乎也很忙,送行的人里也沒有他。
馬車走得很慢,但終究走遠,直到隊伍的末尾消失在天邊,呼邇植才從暗處走出來。他不想去道別,以為這樣就不會分別;然而他也知道這種做法的幼稚——別離從不在乎你愿不愿意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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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走了一半,張允瀾聽見有人在敲窗,她以為是孟良她們,掀開簾子卻看見江瀞玚。二人相視,張允瀾又是詫異又是抵觸。她不知道自己和江瀞玚還有什么好說的。
“這個你拿著。”江瀞玚也不多話,直接塞給她一個錦囊,然后驅馬上前。
張允瀾莫名其妙地接過這只錦囊,隔著布料摸里面有個圓圓硬硬的東西,打開是一塊裝飾用的銅牌,雕刻的是雀上梅梢。
這個銅牌有什么用?為什么要給她?
張允瀾將錦囊收好,實在搞不懂江瀞玚又打的什么主意。她現在對這個“妹妹”琢磨不透又不敢信任,終究人家是女皇,不是她可以高攀的。
她還不知道,江瀞玚壓根兒沒有等到進琊乾城,就把書信交給隨行的人,自己不告而別。
對于不知道江瀞玚身份的索京等人而言,她就是從天而降的女俠,解救他們于危難之間,不留戀絲毫權利,又默默地離開了。
江瀞玚則是不得已,畢竟鄲虞有更多事等著她解決,更多人等著她周旋。
她最后回頭看一眼張允瀾所在的馬車,眼眸里多少有些遺憾。她以為自己早就放下虛無縹緲的親情、友情,其實她還是很遺憾又失去一個人的信任。她在這條路上走了太久,沒有擁有別人幻想出來的至高無上的權利,反而不斷失去視若珍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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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隊伍前面的鐵真瑜言從昨天晚上開始,就郁郁寡歡。
終于可以見到父兄了,難道不該高興嗎?
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她答應江瀞雪,回到琊乾城就把另一半碎片給她。當時只是緩兵之計,現在卻騎虎難下。
她能看出江瀞雪她們對碎片勢在必得,恐怕容不得她討價還價——她要另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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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進城,孟良在最后一刻追了上來。
她們沒有參與那些恭維客套,而是直接去將軍府門口等鐵真瑜言。
終于,鐵真瑜言姍姍來遲,看到等候多時的孟良一行人,神情難以掩飾地驚訝。
她勉強裝作鎮定,卻找不到什么話說。和她一起來的驍騎團將領帶了索京的指令,讓圍住將軍府的人撤退,并且撕下門上的封條。
大門敞開,鐵真瑜言看到站在門口的父親。
這么多天不見,父親瘦了,鬢角也白了。憔悴的面容、渾濁的眼睛,無一不刺痛著她。
鐵證柯木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最開始把瑜言送出去,他差點以為她回不來了。可是后來他聽說瑜言帶兵回來救他們、為了琊乾城歸順了呼邇裘璽,他日思夜想的便只有盼望她不要上戰場,不要受傷。
廣滕一戰,他也有所聽聞。當“鐵真瑜言”四字傳入他的耳朵,他老淚縱橫。呵護著長大的女兒,終究抵不過戰場上的風云變幻,變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將軍。
“父親——”鐵真瑜言失聲痛哭。
她再堅強,看到父親的那一刻也忍不住了。她幾次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沒想到還能回來。不管琊乾城守沒守住,不管今后鐵真家族何去何從,她只要能陪伴在父親士兵,就足夠了。
父女相見,一定有卻千言萬語要訴說。孟良沒有去破壞這個氛圍,默默等在一邊。
有些人經歷大風大浪后還能回到家中哭訴,有些人卻只能永遠流浪。
張允瀾或許對父母的羈絆沒那么深,可是此情此景也讓她想到鸑鷟島的親人朋友們。還有最疼愛她的王老婆婆,也不知道身體怎么樣了?
哭了一會兒的鐵真瑜言終于擦干眼淚,想起來介紹孟良她們。
鐵真柯木很是感激幫助瑜言的這些“朋友”,請她們進屋坐坐。
他還不知道瑜言給出的許諾,只想著如何報答她們。可是當瑜言私下告之他時,立馬就愣住了。
碎片……
那塊碎片是十八年前一個術士給他的。
當時瑜言和她的雙胞胎哥哥出生,哥哥身體孱弱,都說活不到周歲,瑜言又命帶邪火,難保至十歲。
就在一家人以為這對雙胞胎留不住時,一個自稱精通玄古卦術的術士找上門,愿意為他們解救這兩個孩子,代價是黃金三百兩。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鐵證柯木拿出家中積蓄,想都沒想就給了術士。這個術士把兩個孩子帶在身邊一齊關在房里關了三天三夜,再次出來時兩個孩子果真都面色紅潤健健康康。而術士也囑咐了,孩子們脖子上掛的吊墜同宗同源,可以引渡邪火調補虧損,十歲之前無論如何不能離身,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危及性命。但是十歲之后邪火散盡,瑜言與常人無異,另一個孩子卻還是要借助吊墜采納天地靈氣,否則還是會死。
術士交代完這一切就消失了,鐵真柯木則小心翼翼養育這兩個孩子。
第二年的時候他發現了問題。
瑜言正常成長,另一個孩子依舊如同嬰兒。
第三年、第四年……這個孩子都沒有絲毫變化。
或許這就是代價,雖然活著卻養不大。
鐵證柯木為這個孩子建了暗室,偷偷養起來,對外宣稱孩子夭亡。就這樣,瑜言出現在世人面前,另一個孩子逐漸被人遺忘。
瑜言也知道自己有一個同胞哥哥,也曾偷偷溜進暗室看他。十幾年如一日,這個哥哥永遠是嬰兒,甚至學不會說話。
孟良她們不知道其中隱情,也壓根想不到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所以當鐵真柯木和她們坦白時,孟良只以為這是什么異想天開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