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滕的街道大且平整，路邊商鋪、茶樓包括遠處樓臺、民居都要更高更華麗。即便是晚上空無一人，也可以感受到這座城有多么繁華。

可惜這只是表面現象。其實自從打起仗來，城里全面戒嚴，有嚴格的作息規定，規模大的酒樓店鋪也被強制關門。這里不比梵羅也好到哪兒去。

凌晨的一場混戰害得南街被燒毀一半，直到現在火還沒有完全熄滅。濃霧籠罩著街道，甚至彌漫入民居、屋內。

走在西大街，張允瀾可以清楚地聞到混雜了燒焦的木頭、布匹、皮毛的味道的煙霧。這里離南街還算遠，可以想象南街附近更嚴重。

說實話，現在來廣滕，實在沒辦法享受。

可是既然已經來了，呼邇植只好硬著頭皮帶張允瀾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徘徊。

他突然開始后悔自己的沖動——早知如此，他就是帶張允瀾去郊外數螞蟻也好過如此。而確確實實感覺無聊的張允瀾礙于情面沒有抱怨，默默無言地跟著呼邇植往前走。

“哎——”張允瀾斟酌了好一番才小聲喊住呼邇植，“那個……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她這么一提醒，呼邇植緊張又木訥地原地轉圈，卻找不到什么可以坐一會兒的地方。他有點兒急，尷尬使他面紅耳赤，要不是晚上光線不好，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他白凈的臉上浮起一層過敏似的紅暈。突然，他眼前一亮，看到了適合“小坐”的地方。

他指著城中央的木塔說道，

“那里是祭祀時勇士奪彩頭的木塔，我們去那上面坐坐？”

張允瀾有點犯難，她雖然會爬樹，但是要爬上那么高的木塔，還真是懸。呼邇植看出她的顧慮，便提出，

“我帶你上去，上面可以俯瞰整個廣滕。”

“好吧。”張允瀾輕輕頷首，其實對木塔頂的風光還是蠻期待的。

走到城中央，也看清木塔的樣貌。不過四人合抱那么粗，沒有任何專用攀爬的臺階、梯子，但是構架起的層層木臺都有棱角，頂端還放下十條彩繩。

呼邇植試了試彩繩是否結實，然后挑了一根給張允瀾抓在手上。然后他摟住張允瀾的腰，蹬步飛身而上，攀住第一層木臺，再借力跳上第二層。爬至第七層，他已經熟練起來，直接一躍而上腿部下蹬借力，連上四層，姿勢好不帥氣。張允瀾看出他有意要表現自己，忍住笑不揭穿他，而呼邇植依舊賣力地變換飛躍姿勢以展現自己的能力。他難得這么想炫耀一下，意圖不言而喻，可是猜測到這份心意的張允瀾突然笑不出了。

耳邊的風獵獵呼嘯，似乎在她臉上劃下一道道口子，一直延伸到心底；越往上越冷，抓彩繩的手凍得有些吃力，突然間就松開了。風頃刻間將彩繩吹開，她來不及去抓回來，只好徒勞地伸手感受高處的寒冷。這不影響呼邇植帶她爬上頂端，可是張允瀾的心逐漸落至低谷。

她低頭沒看見萬家燈火，也沒看見小橋人家，而是一片漆黑，以及更漆黑。她還意外找的之前呼邇植的軍營，那里被藩王軍夷為平地，現在又搭起簡易的帳篷。當然了，她也看到了被燒毀的南街，不甘心的火光在廢墟里掙扎，煙霧灰燼從房梁下升騰出來，席卷滿城。

她實在不忍心，就移開目光，最后落在呼邇植的側顏上。她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這個少年長得確實好看，雖然沒有成熟男性的儒雅風度，卻是干凈的、溫和的。但是她也親眼見過禮貌和善的呼邇植殺人，見過他白凈的臉上沾染血跡，見過他冷著臉質疑她……她也見過呼邇植將她護在身下時臉上緊張的神色。

雖然和孟良保證過自己一定不會喜歡上呼邇植，可是她又如何知道喜歡不是排山倒海而是不知不覺？

站在木塔頂端，呼邇植想要抽走的手卻猶豫了。這么高，也不知道張允瀾怕不怕。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張允瀾下意識偏開一點，這樣他就不得不收回手，用咳嗽來掩蓋他的不知所措。

站在這里，他更加后悔了。風太大，吹得他不會說話；城太靜，靜得氛圍冷清；地方太擠，他們二人挨著也不是疏遠也不是……況且俯視所見也非美景，反而提醒呼邇植，他現在處于風雨飄搖的境地，給不了承諾與安穩。

他突然心灰意冷，沒勇氣去正視張允瀾。

失落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張允瀾心里此時也不是滋味。

她沒有光明磊落的身世，沒有超塵絕世的修為，沒有傾國傾城的相貌，沒有知書達理的才情……她甚至前途未卜。

解除封印的路越來越坎坷，暗地里的算計層出不窮，她也無法自由決定自己的去留——明天，她就必須走了。

江瀞玚在逐鹿原所做種種，更加讓她意識到，此前不過是甜言蜜語騙她心甘情愿地服從，既然現在被江瀞玚所掌控，她就反抗不得。她是棋子，是沒有資格談情說愛的。

他們注定是彼此生命中久駐不得的遺憾，短暫的相遇后是永遠的分別。

風還在吹，把各自的愁緒沖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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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隱秘的角落里，黑衣人把自己融入在夜色中。

他緩緩退了兩步，突然感受到背后的危機感，步伐立刻僵住。

一只手從后面伸出，按在黑衣人肩膀上，暗暗用力施壓。

“不是說了，不再插手這件事嗎？”

熟悉的聲音讓莊河鈞松了口氣，他背靠墻壁放松下來，摘掉自己的面具，

“抱歉，可是我不得不做。”

柳從月也長長地嘆了口氣，

“最后一次，否則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呵……”莊河鈞苦笑，沒有正面回答。

他看張允瀾呵呼邇植跑出梵羅也，跑出孟良的視線，想要趁機再試一試，但是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柳從月繼續問：

“白天的綁架你和誰一起的？”

沒想到莊河鈞面色詫異，否認道：

“白天？我還沒有動過手……而且沒有別人幫我，就我一個。”

這就奇怪了，白天確實有人試圖對張允瀾動手。

柳從月想著該如何向孟良他們透露這一點——不止一撥人打“圣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