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滕一戰打得漂亮利索,凱旋的軍隊很快就進入梵羅也。
高襟將軍沒有一同回來,而是帶部分人馬暫且駐守廣滕,桑吉軍也沒有過來,留在那里配合高襟。
秘密送入梵羅也的“人質”桑吉額桑則被放出來,代表桑吉軍和呼邇裘璽簡單會面。
慶功宴設在晚上,大家可以放肆地喝一回。
鐵真瑜言簡單應付完那些寒暄討好,趁著席間劃酒令的功夫出來透透氣。
她更迫不及待的是回琊乾城解救自己的父兄。
“父親,我幫呼邇軍打敗了藩王軍,你會責怪我嗎?”
她對著夜空自言自語。
江瀞玚說父兄不愿降服于狼王軍,所以她很害怕恪守“忠孝仁義”的家人會拒絕歸順呼邇軍。那時候他們該怎么辦?
背后有人走過來,腳步很輕很慢,
“想家了?”
江瀞雪問。
“嗯,”鐵真瑜言沒有否認,“明天就能見到了。”
“這么快?”
“嗯,大將軍已經答應我明天就遣人去琊乾城。”
瑜言看向江瀞雪的眼神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閃躲,似乎在可以回避什么。
“祝賀你馬上就能和家人團聚,當然——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江瀞雪把她所閃躲的直言不諱,表面笑吟吟,其實目光犀利不容否定。
“……”鐵真瑜言語塞半晌,好不容易干巴巴地應道,“我知道……我會的。”
她們在這兒說話,恰巧張允瀾出來透氣,于是毫無顧忌地朝二人喊:
“雪姐姐,瑜言姐姐……”
她跑過來,打破固澀的氛圍,嘰嘰喳喳追問鐵真瑜言攻打廣滕的細節。
“當時真的有幾百戶人家屋頂都被燒了嗎?那房子被燒的人家怎么辦?有毀壞什么古建筑嗎?……”
鐵真瑜言還算耐心地一一解答,江瀞雪則默默退出談話,一個人走遠。
“唉?雪姐姐不進去了嗎?”張允瀾朝她喊。
江瀞雪回頭給了個晦澀難懂的微笑點頭,繼續往前走,逐漸融入夜色里。
在此之前,并非主要人物的江瀞玚象征性吹捧一番呼邇軍的英勇,也離了席。她走進驛站,甩掉了背后的尾巴,再翻窗出去,直奔姜女堂。
今夜的梵羅也熱鬧非凡,不少酒樓都開張,鑼鼓聲喧好生歡喜。姜女堂雖然做的是水粉生意,這么晚了還是有不少客人。他們坐在包廂里喝茶品香,總算可以釋放一下這么多天的壓抑。
當然了,這不影響江瀞玚和江瀞雪見面。早在來第一位客人之前,店家已經安排好密室。
二人一前一后從暗道走進去,外面的喧鬧和里面的談話聲相互隔絕,無需擔心。
江瀞雪到時,江瀞玚正在狹小的空間里煮茶。小巧的茶壺架在同樣小巧的爐子上,用作焚燒的是一小段沉香木。滿屋子飄著沉香木獨有的濃郁香味,卻也不刺鼻嗆口,只是把整個密室的空氣都帶動得燥熱。
“姐姐,你們是和我一起去琊乾城還是在梵羅也等鐵真瑜言他們回來?”
江瀞雪搖搖頭,
“這要看阿良怎么打算,恐怕不會去琊乾城。呼邇裘璽又找阿良商議什么事,他曾經有恩于阿良,現在找我們幫忙我們也推脫不了。”
“呵……”江瀞玚冷笑,“原先不是說拿下廣滕就讓你們走嗎?可見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你放心,阿良心里有數,真的要走時誰也攔不住我們。”江瀞雪反而更擔心江瀞玚何時脫身,
“你的傀儡恐怕支撐不住了,你什么時候回去?”
江瀞玚看起來反而不著急,
“明天和索京交代完我就走。”
“這么快?”江瀞雪脫口而出,這反而叫江瀞玚嘲笑。
“一會兒催我趕緊回去,一會兒又嫌快,我倒也不知道該怎么了。”
江瀞雪用倒茶來掩飾自己的失態,“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你這樣離開會不會前功盡棄?”
“不會,我已經在驍騎團安插了人,一切盡在掌握。”江瀞玚自信地回答。
姐妹二人又隨便聊了點兒,江瀞玚明顯有心事。
“怎么了?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江瀞玚遲疑片刻,喝完一杯茶才吐露出來:
“我把孟良給算計了。”
她又急又快地說出來,又趕緊喝茶來掩飾心虛,江瀞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得細細回味。
等她回味過來,眼睛瞪大了不可思議地確認,
“你,算計,孟良?”
“……嗯。”江瀞玚灌了一口茶,“應該算是吧……”
江瀞雪也喝了口茶壓壓驚。畢竟孟良鬼精的一個被算計了還是鮮有的,何況還是被自己人算計?本來江瀞玚來逐鹿原之后所做種種就讓君臣二人有點兒隔閡,要是再被孟良知道江瀞玚算計自己,會不會一氣之下跑回玉坤山?
“你算計什么了?”
江瀞玚一五一十娓娓道來:
“說來話長,我也是為了家國大計不得已出此下策。”
“你且說。”
“之前梵羅也被攻打,那些江衡來的武器可以看出江衡皇室也開始和赫洱丹絡接觸,他們本來就有不少往來,以后戰事緊張起來,江衡多半要幫赫洱丹絡的。但是江衡的人也不是傻子,可以看出赫洱丹王朝江河日下的趨勢,也必然要向呼邇裘璽和狼王示好,他們能給的最有誘惑力的就是這些兵器武器。我們要想占據上風,就要壟斷優勢。宋巖緹家族對機關頗有研究,日后大有作用,我便故意告訴宋巖緹周青孟良精通機關術,讓他去請教孟良。只要宋巖緹家族可以將他們的機關術發揮作用,江衡的武器在呼邇軍眼里就不值一提,我們也不必擔心呼邇裘璽將來會動搖立場。”
江瀞雪沉默良久,說出自己的擔憂:
“阿良一直抵觸自己的過去,你現在讓宋巖緹周青去請教她這些,無疑是揭她的傷疤……”
“我知道……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簡簡單單的利用?”
她說出這樣絕情的話,江瀞雪是真的沒想到,也一時間給不了回應。
眼前的女孩兒已經長大了,她開始認清權力與欲望,也終于認命地坐在孤獨的高位上。在她眼里,死生、傷痛、利益都是棋子、籌碼,沒有誰配和她談論淚與痛。
將來的某一天,江瀞雪也不配。
“灼華啊……”她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在內疚?其實不管你怎么做,阿良都會理解你的——我也會。”
可是有的人不會,很多人、絕大多數人都不會。
他們要十全十美還要天真爛漫,要面面俱到還要簡單純粹,這些全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