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邇植見張允瀾吐血,心立馬揪了起來,趕緊跑過來扶她。
但是張允瀾中氣十足地連“呸”幾聲,一點兒不像受傷的樣子,
“太惡心了,竄了我一嘴……嘔……”
她擦了擦嘴邊的血跡,還是被惡心得連連反胃,呼邇植有點兒看不下去,默默遞給她自己的水壺。
終于漱干凈嘴里的血腥味,張允瀾被呼邇植扶起來,靠在墻邊稍稍歇一會兒。
“剛才那兩個是什么人?”
呼邇植憂心忡忡地問她。
什么人?張允瀾也不確定。畢竟沒看清臉,到底是不是莊河鈞一流她不能篤定,可是她又實在想不起來還有別的什么人會來抓她。
“不知道,我也沒看到臉。”
她現在其實想要趕緊找孟良商量對策,要不然那兩個人沒成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呼邇植則想要先帶她回去休息,另外吩咐士兵加強巡邏個警戒,全程搜捕可疑人。
他們走在回去的路上,張允瀾還是對周圍沉寂的氛圍感到不舒服,她隨口一問:
“這里怎么靜悄悄的?好像沒人住。”
“當然沒人住,這里面是歇業的彩旗樓后院,自打開戰以來,很多客棧酒樓都歇業了。”
“歇業?可是我看外面蠻熱鬧的……”
“不過是小商販做點兒小買賣罷了,勾欄瓦肆哪有人還有閑心逛。梵羅也如今與外失去貿易往來,全城都在坐吃山空,還要保證軍隊的補給,百姓們恐怕也是苦中作樂。”
呼邇植嘆了口氣,悵惘地環顧四面圍墻,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打仗,梵羅也最有名的酒樓不該這么冷清。
“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哦哦,我是……你又怎么來這兒?”張允瀾反問。
“我……我就路過你那兒,給你送飯的士兵卻告訴我你不在軍營,我讓小寶找到了你。”
“小寶?”張允瀾感嘆,這只土行獸也太有有用了!但是她沒深究為什么一定要要找到她——總之就她一命的就是大恩人!
“我其實是來找一個小女孩兒,她昨天讓我幫她拿卡在人家招牌上的竹蜻蜓,我拿回來時她又被她爺爺喊回家了,我就想今天來找她的。”
說著她撇撇嘴,遺憾地擺弄壞了的竹蜻蜓,
“可惜弄壞了,我還是給她重新買一個吧。”
為了找到一個相似的竹蜻蜓,張允瀾沒有急著把壞了的那個扔了。
終于回到熱鬧的街道上,張允瀾的饑餓感也終于被飯菜香勾起來。她練了一上午劍,剛才還打斗了一番,此時餓得有點兒眼花。可是她不好意思和呼邇植提,一來她沒帶錢不好意思叫人家墊,二來人家公務在身不好耽誤,又不能現在翻臉不認人叫他先走。
可是細心的呼邇植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尤其是對路邊餛飩攤子熾熱的渴望。
“餓了吧?”他問。
“啊……不不不……”張允瀾死鴨子嘴硬。
可是她一拒絕就后悔了,該死的面子就像不定時發作的哮喘讓人痛恨。
“呵……”呼邇植瞄見她臉上復雜的情緒,忍不住笑了,
“其實我也沒吃,一起去吃點兒吧。”
然后不由分說帶張允瀾進了一家小客棧。
作為為數不多堅持開業的客棧之一,這家店里面幾乎坐滿了。不少軍官士兵也在這里吃飯,所以對于一身軍裝的呼邇植沒有太在意。
他二人來得巧,剛好一桌吃完走了。店伙計麻溜地收拾完桌子,請二人坐下。伙計先說道:
“二位第一次來吧?實在是不好意思,現在全城戒嚴,我們店里也做不出幾樣菜了,您看……”
呼邇植諒解道:
“看著上兩道菜吧,不用上酒,來一壺清茶。”
伙計應聲退下。
不一會兒端上來一小盤冷切牛羊肉,一盤水煮菜,一盤拌干絲,還有一壺茶。
說實話,還沒有張允瀾每天吃的好。她其實不知道,軍營伙房給她做的飯菜都是額外的量,普通士兵幾乎頓頓菜湯泡飯,將軍們也好不到哪兒去。
呼邇植見她不動筷子,問道:
“是不是不合胃口?”
她搖搖頭,心情有點復雜。
她吃過拌沙子的飯,喝過餿了的湯,也體驗過三天三夜油米不進的饑餓……可是她離開鸑鷟島還沒有半年,就已經習慣錦衣玉食、玉盤珍饈,現在面對普通飯菜還生出挑三揀四的矯情。或許這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吧?
她夾起一筷子菜放入口,細細咀嚼,淡而無味卻又有點懷念,
“沒有,我只是沒想到……”
“什么?”呼邇植沒聽清她后面的話。
“沒什么,我就是說,以后叫伙房不要給我額外加菜,我都快成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了。”
張允瀾苦笑道。
其實呼邇植在這之前何嘗不是不識柴米油鹽的公子哥兒?他只要做那個鮮衣怒馬的呼邇家十六郎,不用關心刀劍馬匹以外的一切。他甚至沒有張允瀾之前的經歷,最困苦的恐怕是功課做不好被父親責罵。
可是他踏上戰場,親眼目睹生命的流逝;被埋伏,落荒而逃;被攻城,無力反抗……他第一次看到底下士兵吃冷水泡飯時都驚呆了,因為他家最低等的仆人都不吃這些。
他也夾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那過于清淡的味道他到現在都沒有習慣,
“等到進了廣滕,就會好起來的。”
“廣滕?”
“嗯……已經有軍報傳來,高裕將軍他們拿下廣滕了。”呼邇植心情又好了不少,“你之前還沒逛過廣滕呢,過幾天就可以好好兒逛逛了。”
“你陪我嗎?”張允瀾幾乎脫口而出。
“……”少年臉上有些不正常的紅,“嗯……看到時候能不能空出時間吧……”
“那好,等你有時間了我們再去看看廣滕有什么好玩兒的。”
張允瀾總算心情放松,大口大口有滋有味地狼吞虎咽。
她沒有那么多矜持、規矩,但也不算粗魯,反而率真得可愛。
或許,她只是一個友善的女孩兒,即便身體里有成熟心機的一面。畢竟,沒有誰真的可以絕對單純地走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