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止離接了九爺的帖,與玉蘭一道去了水香居,迎接她們的是暗月莊的莊主暗月公子,見是她來,暗月公子也沒說什么,直接引著她去見九爺。水香居是九爺的私人府邸,府內戒備森嚴,明衛暗衛無數,平常連一只蒼蠅也是飛不進去的。
彼時,九爺正端坐于堂上,堂內光線頗為暗淡,明氏止離并看不真切他臉上的神情。
明氏止離行了一禮:“民女明氏止離見過九爺。”
九爺輕揚手,明氏止離便在他下首落坐了。
“想不到伊川公子竟如此不給本王面子。”
他的聲音向來冰冷,明氏止離亦聽不出其中意味,不知他是嗔是怒。
明氏止離道:“自上次與九爺一見,民女好生敬仰,自請來見九爺,若九爺覺得民女承受不起這盛邀,民女這就離開。”身體卻穩穩地陷于椅中,絲毫未有要走的意思。
循著那頗為暗淡的光,明氏止離看見九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一雙好看的眸子發著冷光,饒是明氏止離盡力克制著自己,也免不得被盯得心發寒。半晌,九爺才道:“憑你,怕只是對本王有恃無恐,何來敬仰?”
明氏止離遂低下頭:“民女惶恐!”不過須臾,卻又抬起了頭,“不知九爺下帖,所為何事?”
她這一低頭一抬頭的舉動都叫九看在眼里,看得真真切,但見她面上始終不卑不亢,實在不同于一般的人。
“你果然一點都不怕本王。”九爺指尖在椅上輕點,“可是覺得自己依然在夢中,無論怎么著都不會死?”
明氏止離作不解狀盯著他:“不知九爺此話何意?”
“你曾經施過鑄夢術。”九爺的指尖一下一下地在椅上輕點著,眼睛似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瞟過。
明氏止離作沉思狀:“或許有過,不過,民女不記得了。”
九爺盯著她,她也盯著他,但見她眼神固若金湯,實在是不像在撒謊。
“世上有人會鑄夢,也有人會解夢,你不記得了,有人會幫你記得。”
“九爺說的可是淺紗夫人?”
“不錯。你會鑄夢術,她會幻真術,你夢里的一切,她都能一一識破。不過,淺紗夫人也有一個致命敵人,就是花滿樓的二當家夜一青。”
明氏止離淺笑一聲:“九爺今日就是要跟民女討論這事?”
對于她提出的問題,九爺恍若未聞:“聽說這幾日你和伊川公子都在花滿樓?”
明氏止離點點頭:“的確如此。”
“你與夜一青是何關系?”
明氏止離亦學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拿指尖輕點著椅子:“九爺今日可是要調查民女的家底?”
對于她提出的問題,九爺依舊恍若未聞:“據本王所知,你也善琴,琴技與夜一青如出一轍。”
明氏止離便閉了嘴,身子往椅子里一靠,整個人懶洋洋地歪著頭盯著他,且看他到底想說什么。
“本王,此生有兩個女人對本王非常重要。”
明氏止離繼續歪著頭聽著他說。
“一個是月兒,她是本王的心,是本王的肝,誰動了她,就是動了本王的心,動了本王的肝。”
他冰冷的語氣說出這些話,聽得明氏止離一陣頭皮發麻,不由換了個姿勢,將頭歪向了另一側,眼望著堂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椅子,喉嚨里咕嚕咕嚕地發出了一些只有自己聽得清的話語:“九爺難道不是來問我那夢里發生了什么,那玥神珠去哪了嗎?”
“另一個是淺紗夫人,她是本王此生最大的恥辱,是本王欲除之而后快的大仇人,誰要是能殺了她,本王必以城池相謝。”
明氏止離又將頭轉了回來,他依然保持著一副王的尊貴模樣,即使說出這樣一番話,臉上亦是毫無波瀾,看不出一絲異樣,只是他周身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又冷了不少。
聽得他又說道:“它該出現的時候自然就會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自然就不會出現!”
明氏止離一頭霧水,想了許久,才知他原來說的是玥神珠,看來她剛剛說的話卻是被他給聽了去了。
“今日既是你來了,也正合本王之意。”
明氏止離這才正起了身子,看來他此番是要入正題了。
“九爺有何吩咐,民女洗耳恭聽。”
“本王,要你去殺了淺紗夫人!”
明氏止離身子又正了正,輕咳一聲:“王爺以為民女是個專門殺人的刺客嗎?”
“本王去查了本王的母妃謝世皇妃。當年,謝氏入宮,懷有身孕之后借宮外好養胎為由出了宮,直至生下本王才回到宮中,不過數日便中毒而死,死前要求父皇以水葬形式葬了她。不過,她卻并沒有死,如今還好好地在這世上活著!”
九爺突然一把抓住椅子,指甲狠狠地在椅子上掐了一下,驚得明氏止離也不由心內咯噔一跳。
她既是你的母親,又不是你的母親。
因為夜一青的這句話,九爺立即著人調查了當年的謝世皇妃,按照夜一青的說法,結合調查情況來看,顯然是淺紗夫人當年冒充謝世皇妃,在宮外不知從什么地方抱了他冒充皇子再回到宮中。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不是圣上的親生骨肉!
但那個人的容貌與自己卻如出一轍……
一想到這,九爺便覺渾身冒冷汗!
淺紗夫人這么處心積慮地將他弄進宮里,唯一能說得過去的,便是她與丞相聯手策劃了一出好戲,拿他當棋子對付當時的蘭太子!
明氏止離聽得他的指骨捏得咯吱咯吱響。
“本王的這位母妃,并非本王的親生母親,而是冒充謝世皇妃的淺紗夫人!你的琴技與夜一青如出一轍,既然夜一青是她的天敵,那么,你也一定是她的天敵。”
此時,明氏止離方看出他眼睛里的憤恨。
“她雖然欺騙了你,但并沒有傷害你,九爺為何如此懷恨在心?”
“她玩弄了本王,還三番五次地刺殺月兒,不除了她,本王心里難安!”
明氏止離仔細一忖度,忽地雙手往胸前一抱:“九爺讓我去殺她我就得去殺她么?”
“本王會以重金酬謝,你想要什么,只要本王給得起的,本王都能給!”
明氏止離托著腮幫子冥想著。
他突然站了起來,走到堂下,側身對著她:“殺了她,也是為你們好。本王知道,丞相已經親自去找過你們,若不是有高人相救,只怕你們夫婦二人已經奔赴黃泉了。丞相不會無緣無故親自去找一個人,也不會輕易出動淺紗夫人為他辦事,說明你那夢中的確藏了秘密,想必你們也不想被他知悉。”
九爺瞥了她一眼,又道:“夜王宮的初創之人是夜王,夜王宮宮主應當也是明氏朝的血脈,你姓明氏,你與夜王宮,必有某種關系。本王猜想,那位相救于你們的高人就是夜王宮宮主,除他之外,本王想不到第二個能與丞相相抗衡的人。”
明氏止離上下打量著他:“那又如何?”
九爺踱步至她的身邊,一股寒氣頓時籠罩在明氏止離周身,冷得她渾身打顫。
“夜王宮宮主和夜一青如今都站在本王這邊,你難道不應該和他們一樣,與本王共進退?”
明氏止離站了起來,往后一退,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方覺得渾身暖和了不少:“九爺這話可是從何說起?”
“你還不知道嗎?本王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九爺繼續說道:“都說夜王宮宮主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能知天命、改命格,當年朱紅門與樂幽族一事,樂幽族受詛被滅族,朱紅門被咒斷子絕孫,更是讓天下人看到了它可怕的力量!丞相這樣的人,唯有夜王宮能滅了他!有夜王宮相助本王,這天下遲早是本王的天下!”
他的氣勢里、語氣中,滿滿的都是對光明未來的篤定。
“九爺說這話,未免言之過早。”
九爺倏然轉身,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盯得她心內發慌,她便將話題一轉:“丞相有那么可怕?”
“你可知金銖宮究竟是干什么的?”
明氏止離搖搖頭:“看來必定不是為了賺錢了。”
“沒錯,金銖宮收集了天下的黃金,并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煉丹。丞相,早已不是一個凡胎肉體之身,而是凡人根本殺不死的煉丹術士。”
明氏止離似抽了一口氣。
“本王很欣賞你的個性,世間女子萬千,你和月兒一樣,都是與眾不同的,所以本王才會推心置腹與你說這么多。”
明氏止離訕笑一聲:“月美人是九爺的心,九爺的肝,民女可不敢與她相提并論。”語畢,忽覺失語,忙又說道,“民女可以答應九爺去辦淺紗夫人的事情,不過,她向來來無影去無蹤,民女要上哪里去找她呢?”
“以丞相的性子,他應該急于想知道玥神珠的下落,想必很快又會出動淺紗夫人解夢,她或許還會需要本王的協助,到時本王自會告訴你的。”
明氏止離卻道:“九爺錯了,夜一青出手阻撓顧里長華,顧里長華的注意力已轉移到了她的身上,短期內,他是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了。九爺若想快速引出淺紗夫人,最好的方法是用月美人作餌……”
不等她說完,九爺一口拒絕:“不行!本王絕不能讓月兒再受到任何傷害!”
明氏止離兩手一攤:“那我們便只有等了。”
誰知九爺卻道:“本王等不及!”
明氏止離擰眉:“依九爺可是要如何?”
“本王要與你親自去一趟淺紗莊!”
明氏止離暗自腹誹:這么急不可待,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
“她向來行蹤不定,九爺就算去了淺紗莊也未必能找到她,況且,她要殺的人是月美人,她最可能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月美人如今所在的地方。”
九爺輕笑一聲:“她找不到的。”
明氏止離忽地一笑:“既然九爺如此堅持,民女只有舍命陪君子,陪九爺赴一趟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