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以前的穆昭來說，外門離得不算遠，如今走來，卻發現山腳到自己住處的路長的出奇。她不聲不響的走，沒告訴向遙，更沒有驚動姚長老，只身帶著父親留下的劍鞘下山。

“徐師兄，房間我們都給您收拾好了，以后您就住在內門了，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我們給您跑腿，千萬別和我們幾個客氣。”幾個外門弟子簇擁著徐衛正往山上走，兩人視線交匯了片刻，徐衛抬起頭，挺直了身體快速的路過了穆昭，幾個跟班本想諷刺幾句，見狀也一個個高傲的抬頭走了過去。

穆昭在原地站了一會，也沒回頭，繼續往外門走去。

外門就不再有獨門獨院的小屋，而是八九個弟子住一個院子，穆昭在理事長老處等了兩三個時辰，理事長老都沒有出現的跡象。外頭天色漸暗，山風陰冷。原來外門是這樣的生活。穆昭看著外頭行色匆匆的弟子們，每個的臉上都有些麻木，有不少身上還沾著塵土，沒有丁點的仙氣。

“穆師姐。”旁邊傳來一句小聲的呼喚，穆昭側頭看去，是個有些眼熟的少年，看著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

“穆師姐，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當初穆長老接回來的孩子，叫楊二娃。”少年小跑了幾步，上前來把穆昭拉離了路口，找了個不太起眼的角落。穆昭聽到名字，才恍惚有些印象。當初父親下山去挑選有修煉天賦的孩童，這楊二娃在其中算是比較出挑的一個，父親用不少銀錢，把他從家里換了出來。“穆師姐，你別等了，黃長老多半不會回來呢。”

“為什么？”

“內門的賈琛長老一早就把黃長老叫走了，我看著多半是不會回來的。”楊二娃猶豫了一下，隨后又小聲的說。“我聽別人說，賈長老和穆長老交惡，想來今天是不會放黃長老回來了。穆師姐你要是沒有去處，要么就先去我們幾個住的地方吧，當時我們來了宗門，也分了兩個院子，擠一擠也夠住了。”穆昭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層關系，她印象中少有賈琛的影子，父親很少讓自己接觸這位賈長老，現在看來是深知此人的品性。穆昭覺得有股火直沖腦門，恨不得扭身上主峰找宗主告他一狀。可如今告狀又有什么意義呢，且不說這樣的小事宗主會不會插手，一個毫無修為的女孩又如何撼動內門長老呢？

“多謝了。”楊二娃生怕這位師姐脾氣上來，出去鬧個不可開交，看她咬牙忍下來，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外門住的不好，恐怕要委屈師姐了。”楊二娃和穆昭一樣年紀，家境卻天差地別。上有長兄祖父祖母疼愛，下有幼弟被后母捧在手里當寶，他這個老二是最惹人嫌的，日日看長輩兄弟的臉色。進了內門后，獨自一人摸爬滾打，倒也比一齊來宗門的人成熟幾分，更聰明幾分。此時看穆昭待在長老門外傻等，才出來提醒兩句。

“耗子、小豐。”楊二娃一進院門，就高聲喊起來。“你倆抱上你們的被子，去別屋住去，給穆師姐騰個地方。”

“啊？”兩個少年長長的啊了一聲，一臉的不情愿，看到穆昭時又馬上收斂了起來。穆昭長得清秀，九歲的臉龐還有些圓，個子也不比同年人高，看著倒惹人憐愛。年紀小的孩子，對外貌的喜好就表現得更加明顯，兩人也高聲的應了一聲好，爭相回去搬東西。穆昭則有些出神，想著楊二娃在一群孩子里倒也有些分量，看著三人為她興師動眾，倒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不用那么麻煩，搬那么多東西，我明日繼續去找黃長老再安排就是了。”穆昭剛剛路上滿心憤怒，此時冷靜下來，又想到自己住下不順賈琛心意，萬一他為難楊二娃幾個，倒叫自己對不住別人。

“穆師姐就住在這把，你受了傷，我們也好有個照應。”楊二娃倒不是想不透這其中的利弊，只不過穆長老待他有恩情，他也愿意拉穆昭一把。“我們幾人明天一起找黃長老，他平常一心修煉，不怎么管束我們，找他說他多半會同意的，也省的到時不知道安排到哪里去。而且這院子里也不是只有我們幾個，也有后住進來的，你不用擔心。”

外門的夜晚不像內門那樣靜謐，雖然不在同一個房間，但一個院子里人多，還能聽到別的聲音，吵吵嚷嚷的沒個夠。穆昭躺在床上出神，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橫梁，連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記得，第二天也是迷迷糊糊的醒，院子里正吵鬧著。

“我們幾個都是兩個兩個的住，怎么就她一來就要一個人住？她就比別人高貴的許多不成？楊二娃你給我讓開，我非讓她起來不可。”穆昭醒來聽了個正著，于是起身下床要出門看看究竟。一開門，一個小姑娘就猛地撞上來。

小姑娘長得漂亮，和穆昭是兩種風格的漂亮，五官都很艷麗，年紀雖然小，已經有美人的雛形了。兩個人撞在一起，穆昭往后退了幾步，咳嗽了兩聲，那小姑娘也不躲，盯著穆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我還以為是什么前輩高人，結果是個一口氣都能吹飛的菜鳥，就這樣的也敢一個人住一間房？我們這院子兩男兩女都滿了，你要是識相點就趕緊滾出去，別逼我動手！”

“我還不至于什么人都怕。”穆昭被激了兩句也來了火氣，心想索性拼著傷勢加重，也不能叫人這樣看不起。

“林秀秀。”楊二娃喝了一聲，皺著眉把兩個人分開。“穆師姐受傷了，并不是刻意優待于她，等她傷情好些，叫她照樣與你們拼著睡。”林秀秀聽到這話也愣了愣。穆師姐，穆昭。林秀秀對這位師姐也是有所耳聞的，以前穆昭也常來外門找人切磋，這次攀云梯，林秀秀雖然也去了，卻連第一階段都沒有走完，對于這位穆師姐，她心中也是有幾分同情的。只是話已經說出來，她又不好意思改口，沒底氣的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楊二娃果然照昨日所說，帶著穆昭往黃長老處走了一趟。黃長老連個眼神都沒給，只嗯了一聲，就揮袖叫兩人回去了。

兩人才回院子沒多少時辰，就有一行人闖了進來。闖進來的領頭人倒也不是別人，正是前日在穆昭屋中鬧事被向遙打走的方虞。楊二娃幾人快速的擋在穆昭身前，林秀秀猶豫一下也站了出來。

“不要這么緊張嘛。”方虞笑嘻嘻的擺了擺手。“我們開也不是來打架的，就是來看看穆昭嘛。”

“有什么事你沖我來就好。”穆昭冷著臉，自己走出來，站在方虞對面。

“你既然進了外門，用得知道知道外門的規矩吧？以后見了修為比你高的，你就老老實實敢師兄師姐，不然要是惹怒了哪位師兄師姐，可別怪我們不留情面。外門可不比內門，來了這可不是讓你享福的，我代管事的師兄來通知你們一聲，以后你們院子額外多耕種五畝仙田，每三月多交一千斤靈米…”

“憑什么！”林秀秀氣的小臉漲紅，就要跳出來討個公道。方虞看到林秀秀眼前一亮，目光有些淫邪嗯上下掃視著。

楊二娃皺著眉擋住林秀秀，與穆昭一排站在方虞身前。“我們院子以前都是按照宗門的要求交的，沒出過錯，一下子加這么多，恐怕很難達成。”

“誰讓你們多了一個人呢？穆昭她來了外門，也不能不給宗門做貢獻不是？”方虞一說完，穆昭便感覺身后的目光變得有些排斥，除開楊二娃和林秀秀外的六人都露出不滿的表情。

“也不是不好通融嘛。”方虞摸了摸自己被向遙打到的腹部，沖著穆昭露扯了扯嘴角。“還是那天說的，只要你跪下好好的叫我一聲方師兄，事情還是很好解決的。”

穆昭表情瞬間冷凝，眼睛死死的瞪著眼前的男子，嘴唇死死的抿著。

“往常我們一共才五畝靈田，現在要是多種五畝，我們還哪有修煉的時間，再交一千斤靈米，總數交上去一千八百斤了。別說我們吃什么！種都種不出來啊！”身后一個女子張口抱怨，穆昭的臉色更加難看。

“閉嘴！”林秀秀扭頭罵了一句，楊二娃也面色不善的瞪了過去。

“我離開這個院子，以后不住這里，那這五畝地和一千斤靈米也沒有加的必要吧。”穆昭的指甲已經掐進了掌心，血絲慢慢的從指縫中滲出來。

“那怎么行呢，既然長老已經點頭了，怎么可能想換就換想走就走？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天賦異稟的穆小師姐嗎？”

“我跪下叫你師兄，你就能放過這個院子？”

“那是當然的了。”

楊二娃伸手要拉住跪下的穆昭，卻被穆昭掙開。穆昭跪的筆直，死死的盯著方虞的眼睛。“方師兄。”

方虞被盯得心里一陣發涼，隨后快意涌上心頭，大笑出聲。“可惜我說了不算，這加給你們的活計，是管事師兄分配的，你要求，就去求管事師兄吧。”

穆昭的力氣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她呆呆的坐在原地，就好像當初面對毒蟲時的那種無力，身后爆發出一陣陣的抱怨聲，昨天那兩個讓房間給她的少年和林秀秀雖然沒有出聲，但臉上寫滿了不忿，可能有對方虞的，可能更多的是對她吧。

林秀秀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穆昭，沒有像昨天一樣的出聲嘲諷，而是皺了皺眉，直接扭身走開了。

“我錯了嗎？”穆昭抬起頭，看向唯一還站在身邊的楊二娃。

“穆師姐，你以前過的太好了。”楊二娃沒有再扶她，而是蹲下來與她平視。“有時候，不是你示弱，他們就會放過你的。”

“可我能怎么辦？”穆昭強壓了幾天的情緒瞬間崩潰，眼淚不停的從臉上滑落，聲音尖銳而急促。“我現在一絲內氣都沒有了，我只是想不拖累你們也不對嗎？我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我要承受這些？”

“以前你有人護著，現在你只有變強一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