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穆昭的人生中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惡意。

痛感是慢慢襲上來的，從重重地打擊感，到脊椎的鈍痛，然后才能感覺到仿佛被捏住的丹田和慢慢被痛感侵蝕的皮肉。穆昭想，自己看起來也許不大好，因為前方的向遙看起來像一頭憤怒的獅子。

好疼啊。穆昭有點想找人說話，不過能說這話的人都不在身邊。她試圖挪動自己伏在臺階上的上半身，沒什么效果，她只能暫時放棄站起來的想法，就呆呆的趴著，丹田里的氣團無法聚攏，更無法動用內氣來治療身體。先前為了施展武技而吸納卻并沒有煉化的天地靈氣成了一道道的催命符，在她的經脈和丹田上留下傷痕。

內氣慢慢的從丹田和經脈的裂縫上流失，穆昭能感覺到自己的境界開始不斷的下滑，辛苦修煉的成果慢慢逸散在天地間，攀云梯上促人修行的靈壓，此時成了她的催命符，壓的她喘不上氣來，她體內流失的內氣，比常人受傷流失的更快。

徐衛愣怔在原地，遠遠的看著趴在地上的穆昭，眼里閃過復雜的情緒。那個小姑娘意氣風發的拾階而上的樣子仿佛還在他眼前，轉眼又是她喋血臺階的樣子。不知什么時候，向遙已到了他的后方，正冷冷的看著他。徐衛猛地回頭，拼命的向上爬起來，仿佛后面有什么追逐他的洪水猛獸。

“這都是你的命。你的命就是要你停在這里，和我徐衛沒有半分錢的關系。”他不停的碎碎念著，最后索性封閉了聽覺一心向上，再也不回頭看一眼。

姚明佳猛地從云端沖出，直往攀云梯上飛去，沒飛出一里，一黑一青兩只袖子皆向她卷來。姚梨將人擒了回來，皺著眉看向黑色袖子的主人。

“這里這么高，姚真人還是仔細點的好，我記得明佳才剛剛筑基不久，摔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我的女兒就不勞賈真人掛心了。”

“你們干什么！”姚明佳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姚梨還沒說完的話。“娘，你快讓我下去，不能讓阿昭就這樣在臺階上趴著啊，她傷勢重，延誤了可能以后的仙途都要受影響。”

“明佳不要著急嘛。”賈琛笑瞇瞇的搖了搖頭，理了理自己的袖袍。“你已經筑基，年歲也超過二十歲了，再讓你上攀云梯不合規紀嘛。攀云梯是與天爭命的地方，是對道途的一往無前，除了她自己，我們也幫不上大忙。更何況，不是還有幾個在攀云梯上的弟子嗎，輪不到你去奔忙，還是好好的為宗門選拔人才吧。”

賈琛事不關己的樣子刺得姚明佳破口想罵，姚梨看在眼里，拉住姚明佳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姚明佳立時紅了眼眶，轉而惡狠狠的說到。“既然如此，那我下去懲戒兩個傷害同門的孽徒總可以吧。”

“傷害同門確實是大過，等回到十方門，自當嚴格按照門規處置。不過攀云梯上各憑本事，他們一時沖動動了手，已經叫攀云梯拋了下去，也算是受了一些教訓，也不用當著大家的面懲戒嘛。”賈琛斜了一眼姚明佳，索性閉上了眼，手卻再次掐訣，大有你敢走我就敢抓回來的架勢。

丹田受傷帶來的疼痛太強，讓穆昭連昏睡都很難做到，每每閉上眼睛，耳邊總有那兩人兇橫的臉，和那聲惡狠狠的“去死吧！”穆昭看著一雙雙腳路過自己的身邊，沒人為癱倒的自己停留。

“父親……”眼淚模糊了穆昭的眼睛，掉在一邊的劍鞘變得越來越遠。“我不甘心，就止步于此。”

“我不甘心……”卻再也抵不住滿天壓來的痛楚，慢慢的失去了意識。

“小師姐，你也是時候該搬出去了吧。”

“是啊小師姐，你當初自己說的，自愿退出內門，不會是想哭鼻子反悔吧。”幾人哈哈哈的笑著，隨意的將桌上、床上的東西翻落在地面。

“什么小師姐，你們可別亂叫了。她現在不過是個連攀云梯第三階段都上不去的廢人罷了，要不是她死去的長老爹，連進宗門的資格都沒有，叫小師姐也不怕折了她的壽。”

“她真是穆長老的孩子嗎，怎么屋子里連個值錢東西都沒有，下品靈石都沒有一顆。”

“嗨，不過是個撿來的野孩子罷了，把這東西都砸了，以后就留給內門的其他師兄師姐住了，別污了師兄師姐們的眼。”

穆昭看著一波波的來人將屋里的東西能拿的盡數拿走，不能拿的便打砸干凈，也不說話，嘴巴緊緊的抿著，仿佛只是和之前那個性子熱烈的女孩長了一樣的面孔，卻全然不是一樣的人。

“你聽不見我們和你說話嗎？你被打壞的，不會不是丹田，是腦袋吧。”

“哈哈哈……”嘲笑聲不絕于耳，穆昭只能咬著牙，死死的抱住自己懷里因為沒有價值才被扔下的劍鞘，一雙漂亮的眼睛不復往日的清澈，被一層水霧蒙著，卻不敢眨眼，生怕眼淚離開眼眶。

“呦，怎么，不服啊。”一個精瘦的男子從幾個人中鉆出來，又細又短的眉毛高高的挑著，一雙小眼睛流露出快意。“不服來打我們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歡用實力說話嗎。”

他做作的咳嗽了幾聲，伸手用足力氣狠狠的推了穆昭一把。穆昭無法維持平衡的跌坐在地，努力的壓下咳嗽的欲望，卻無法阻止從唇邊溢出的血液。“我呢，有練氣四層的實力，以后你也得管我叫一聲方師兄了，今天你求求我，磕個頭叫幾聲方師兄，我們就放過你怎么樣？”

“方虞你倒是會占便宜，就叫你一個人，我們可不答應。”其他幾人圍過來把穆昭圍住，興奮的起哄，對于把曾經強過他們的人踩在腳底，無疑是修煉天賦不佳的他們最熱衷的事。

“得罪了得罪了，我一時嘴快了！哈哈，給我磕一個，給師兄們得一人磕三個才好！”幾人的表情讓穆昭有些害怕，這幾個男子，平常不過是最唯唯諾諾不過的幾人，連自己找他們比武切磋都不敢開門，現在卻也好像都換了個人。

“滾！”隨著一聲怒喝，還在砸東西的幾人猛地凌空，腹部被靈氣打的凹陷下去，后背撞在墻上，半天無法起身。向遙上前還要再打，卻被穆昭拉住了袖子。

“別打了。”穆昭本來張口想叫向遙，卻想起他已經在攀云梯上進階筑基，成為正式的內門弟子，比此時的自己好上不止一籌，張了張嘴，竟叫不出口了。只能頭也不抬的盯著地面，躲避和向遙眼神的接觸。

向遙冷哼一聲，將幾人的兵器踢出，深深的插進幾人的身旁。“不過是一群螻蟻，連一個練氣七層都沒有，也敢來內門叫囂，下次再讓我看到，這些劍，就不是插在地上了。”

螻蟻二字刺的穆昭又抖了一下，看也不看抱頭逃出去的幾人，幾次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小師姐，沒事吧？”穆昭倒在攀云梯上前，看到了向遙暴怒的表情。那時的她想，等結束了，她要好好的拉著向遙，和他說那時的自己有多痛，但又要怎么樣不動聲色的安慰他，讓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堅強和優秀。可惜現在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螻蟻兩個字深深的刺痛了她，此時空空如也的丹田正不斷的脹痛著，提醒著她她已經成為螻蟻中的一員。

“小師姐？”向遙小心的把人從地上扶起來，將她抱到床上，擔憂的看著穆昭蒼白的臉。“他們剛剛又打傷你了？”

“姚明佳呢？”穆昭想避開受傷的話題，只能找個問題將向遙的注意力引開。

“姚師姐不顧年齡限制去攀云梯上把你救下，此刻應該在后山的思過涯呢。”向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怕驕傲的穆昭誤會姚明佳，話說出口，手里便把姚明佳托給他的布袋拉開遞給穆昭，里邊放著幾瓶療傷的丹藥。

穆昭先是一愣，隨即顧不上心中的矛盾，急切的詢問。“她怎么會被關禁閉呢，我能不能去看她。”

“小師姐。”向遙蹲下來靠在床沿，輕輕的摸了摸穆昭的頭，溫聲說到。“姚師姐的母親也是宗門的長老，這不是什么大罪，不過關幾天，不會出大問題。倒是你，你從攀云梯上離開后，傷勢一直反復，現在不宜多動作，索性先住到我那里去吧。”

穆昭捧著幾瓶丹藥，看了看向遙，又看了看一地的狼藉。“那把我打傷的人呢？”

向遙被穆昭的問題點的猝不及防，啞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兩人回宗門后被關在自己的房間閉門思過，看起來罪狀好像比姚明佳還輕些，姚梨長老鬧上了長老院，現在還吵的不得開交，又怎么說給穆昭聽呢。

“愿賭服輸，既然輸了，我就應該遵守自己的賭約，我會搬出去的。”穆昭躺下扯過被子，蒙在自己的頭上，悶悶的聲音從被子中傳出。“你先回去吧，我會自己搬出去的。”向遙手搭上穆昭的肩膀，穆昭默默的挪開。

“那好吧，如果需要幫助，一定來找我。”向遙起身離開，身后的床上只剩縮成一團的穆昭，無聲的埋在被子里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