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感到無人為力，是在方偉了解了顧海超的一切之后。

為什么自己在三十年前沒有選擇尋找，沒有選擇將沈娟和顧海超的身世放在一起比較呢。其實，只有方偉自己清楚。在那個時候，自己不愿意相信這一切。

就在方偉以為，顧海超在‘追溯’中描寫的關于沈娟被校園霸凌的內容，只是僅僅存在于沈娟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像這樣的情景也同樣存在于顧海超的童年中。

方偉想起了閆博在信中寫的那句話：沈娟太美好，太可憐了。

其實這句話，應該這樣說。顧海超希望沈娟變得美好，而不再是那么可憐。

顧海超的人生是黑暗，是孤獨的。以至于，方偉不敢相信這些事情是發生在，這么一位在大學時如此樂觀的人的身上。

從出生時，顧海超的母親便拋棄了自己。父親整日酗酒，夜不歸宿。而一旦回家，便會對顧海超進行家暴。

顧海超的童年是自卑的，可是學習卻始終名列前茅。不過，這卻無法成為他與人相處的有利條件，反而成為了學校惡霸欺負的借口。自然，沒有人會出手阻止。沒有人知道，在顧海超的童年都經歷什么。只有鄰居不斷反映，顧海超的身上會帶著許多新的傷疤。

而這些，和沈娟的經歷是非常相似的。并且，還有一點。那就是，顧海超曾經愛慕過一個女孩。

初中的時候，顧海超成績始終第一。可是到了初二，便開始墮落。可以說，是他找到了另一種方式來解脫自己。可是，卻有一個女孩和自己完全相反。她是后來居上，在顧海超每次都覺得她不可能的時候。她做到了，也就是在這樣一次次之后，顧海超才開始對她產生了愛慕，可是顧海超從來沒有向他人流露。

那時候的愛情很是單純，喜歡你，便和你上同樣的高中，讀同樣的大學，從制服到婚紗。所以，顧海超決定奮起直追。可是，一切都晚了。

在初三那年，當地重點高中施行提前招生計劃，凡是本校考試前幾的便可以參加一場考試，在考試中取得前一百便可以破額提前進入該高中尖子班。顧海超，并不是倒在名額下。而是倒在，考試排名上。

一共三百人考試，她考了三十名，而顧海超一百零一名。

“那后來呢？”方偉望著面前的女孩，而她就是這場故事的主人。

就在方偉打算去調查顧海超往事的時候，便莫名其妙收到了她的來電。她告述方偉，關于顧海超的事情想要告述他。

可以說，沒有這個消息。方偉沒有辦法，讓自己的猜想成立。顧海超一定沒有想到，在這場自己設計的情節中，漏掉了一個自己曾經追過的女孩。不過最后，方偉才知道顧海超一直沒有忘記。

因為，這個女孩的名字叫‘方迪’。

“在后來，海超確實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但是，便再也沒有和我有所交集。”方迪半低著頭，無奈地笑了笑。

“怎么會這樣。”

“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聽別人說，他在那場考試之后便再一次墮落了。就連上了高中之后，也總是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戶的地方。”

“你又為什么會將這些東西告訴我呢？”

“因為，你知道，有些東西一直都忘不掉。海超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他會干這些事情。當我在新聞上看到時，我幾乎傻眼了。我才覺得，我需要告訴你。雖然，現在他已經被判刑了。”

“這，我可以理解。我也確實，不愿意相信。可是，有些事情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

方偉，本想將自己調查的關于顧海超的一切都告述方迪。甚至打算，將那些‘追溯’都展示給方迪。但是，很快自己便阻止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方偉覺得，顧海超一定不想讓這件事情被方迪知道。而如今，關于顧海超讓‘方迪’作為‘追溯’中的存在似乎也可以說清了。

方迪抬起頭看著方偉，似笑非笑地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我自己都無法說清楚我和海超之間的關系。我以前是將他當成我學習的榜樣，可是看著他不斷墮落我是多么的難受。小學也好，初中也罷。我知道，他過得一定非常不容易。”

方偉將茶水為方迪滿上。

“喝點水吧，這是顧海超播種的茶葉。”

方迪捧起那杯水，望著漂浮在水面的茶葉，望著茶葉上水珠里的自己。閉著眼，深吸一口緩緩將茶水送到嘴邊。還沒入口，又將茶杯放下。

“果然，海超還是出家了。”

“唉，是呢。”

方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望著方偉。

“方警官，海超的法號是什么？”

“入空。”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什么。方偉將茶水飲盡，然后又加了些許茶葉進去。之后，用熱水夾雜一些冷水對茶葉浸泡。而方迪，則是默默看著方偉的動作。直到方偉將那杯茶水，全部喝完后。

“方警官，海超有跟你說過什么嗎？我是說，關于這個案件。”

“那倒沒有什么，只是他承認的是如此干脆。你應該知道，對，就是他在庭上的那些表態。”

“唉，海超一直都是這樣。”

在之后，方迪還告訴了方偉那些關于她和海超在一起的時光。雖然，顧海超和方迪似乎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但是，方迪卻始終堅信這就是戀愛。甚至，方迪告述方偉。自己在離開海超之后的，這么長時間中都沒有忘記海超。都無比堅信，海超會再次找她。將之前，欠下的話都補回來。

可是，時光的車輪一段碾過，便永遠不會回頭。

離開方迪之后，方偉的內心似乎程亮了許多。并且，想起了沈夢琴。最后，再次想起沈娟。

在這三段情感之中，永遠都是那種微妙的關系。也正是這種微妙，才會產生一種共鳴。想到這，方偉似乎明白為什么會為沈娟付出這一切。也許他不希望，有些事情再次在自己身上發生。不希望，在某個時候會想起這些。感嘆一句，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所以，方偉將顧海超和沈娟的經歷進行銜接。發現，一切如此的吻合。

關于沈娟的那些過往，那些童年的，以及青春的回憶。并沒有人，主動告述方偉。這些，都是方偉一個人走訪調查的。都是在，方迪將顧海超的過往告述自己之后，才開始的調查。

方偉感嘆，這些工作為何不在三十年前進行。不在最好調查的時期進行，一定要在如今自己無人為力的情況下，才開始進行。但也就是這些總總，才會讓自己有著不一樣的感嘆。

就像顧海超在‘追溯’中描寫的，沈娟確實經歷過校園霸凌。不過比起顧海超，沈娟是幸運的。因為沈娟的父母是建在的，并且也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唯一一點，便是貧窮。可是，和顧海超相同的一點。從小到大，沈娟幾乎沒有什么朋友，永遠都是形單影只。

沈娟的情感歷史是非常豐富的，幾乎成為了那些人們閑聊的一個話題。可是，方偉知道。有些一定是進行了夸大的，并且也有捏造的成分。

在成績方面，沈娟小學初中并不出眾。也只是在高中時期，開始奮進。這些與顧海超的形容，非常相似。

除了這些，方偉便再也沒有得到什么有利的情報。特別是，關于沈娟和郭曉婷的關系，更是無人提起。

不過，只有這些也足夠了。

當晚黃昏時分，方偉結束了調查。并沒有選擇回家，而是開車來到當初沈夢琴居住的地方。來到了，那片草地上。

方偉平躺在上面，望著遠處的晚霞。方偉不想去感嘆黃昏，只是反復問自己一切是不是結束了。因為，案情進行到這。已經可以弄清楚了許多，但是方偉知道有很多事情一直都沒有個交代。

如果閆博這個時候在自己的身邊，該有多好。

方偉不禁在內心里感嘆一番。

回想起從前和閆博分析的畫面，自己不覺感到一陣孤獨。方偉坐起身來。黃昏在方偉身上灑下金紅色的光芒，伴隨著綠色草地的渲染，讓一切看起來如此淡雅。

方偉從草地上摘下一片嫩葉，來回在手中摸索著它的紋路。就好像自己，觸碰著整個案件。

到現在，唯一沒有弄懂的。便是那具尸體的身份，以及顧海超隱瞞的真相。可是自己，卻又可以將如今的所有情節都進行一遍銜接。還原一個大致的真相。

原本知道，自己應該繼續下去。可是，方偉突然冒出一個暫停調查的念頭。又再一次，回想著自己的人生。他想到，顧海超之所以會為沈娟奉上一切。是因為，他和沈娟有些許多相似的地方。那么自己之所以會對這個案件如此上心，是不是因為自己也和顧海超有些相似呢？

方偉回想顧海超在‘追溯’中描寫的那些，顧海超總是將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都和渡邊扯上關系。可是現在，方偉覺得，自己更像渡邊。對一些事情，確實無能為力。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最后都無法完全還原真相。

方偉漫無目的在草地上流蕩，又穿過小溪，穿過公路，穿過大街，最后倒在床上。就像自己很多年來漫無目的流浪一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曾經，自己也曾愛慕過許多女孩。可是永遠都是默默在遠處守候，永遠沒有一種向前的勇氣。最后，那些女孩都成為了他人的伴侶。而自己，卻始終孤單一人。就連在心理學方面，也是顧海超給與了自己動力。

這么多年來，自己始終都找不到一種奮斗的動力，找不到一種生活的意義。以前，以為自己可以將這份工作進行到底。可是，在面對這起案件之后。便萎靡不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丟掉了工作。

這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永遠都是一個笑話。當然，在么長時間以來。在自己覺得自己已經放棄這起案件的時候，有許多患有精神病的患者前來尋找自己，為他們進行治療。即便自己并不像顧海超一樣，辦了一家診所。可是自己，確實也是拯救了不少人。

方偉以為，這樣便可以開啟一段新的生活。可是，在不斷接觸這些患者的時候。方偉便會漸漸迷茫，甚至再一次想起顧海超的那起案件。不斷問自己，自己是否得到救贖。越是治療，越是迷茫，越是迷茫，越是痛苦。

終于，方偉開始重新調查起了那個案件。來到靈山，找到了顧海超。想要明白，為什么他會有那樣的態度。

方偉躺在床上，將這些畫面都一一浮現在自己的腦海當中。這一次，他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所以，便讓自己陷入無盡的悲傷當中。雖然，這個案件是關于顧海超的。可是方偉覺得，自己是在為自己調查事實的真相。調查這個，悲傷的結局。

從床上起身，方偉走到廚房。從放酒的柜子上，拿出自己很多年都沒有碰過的酒。為自己，滿上了一杯又一杯。似乎可以聽到顧海超在自己耳邊低語“施主，為何不喝一杯來自靈山的茶水？酒水，只會讓你更加憂愁。”

方偉端起酒杯，對著那并不存在的顧海超仰頭痛飲。

“顧海超，你為什么要干這種事！”

“阿彌陀佛。”

之后，方偉放下酒杯。直接對著酒瓶喝了起來，他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所以，索性便不再思考這些東西。只想痛痛快快地倒在地上，不再醒來。只想像許多年前一樣，不再處理案情。

不過很快，方偉又放下酒瓶。用手狠狠敲擊自己的大腦，猛力搖晃。來到水池邊，反復沖洗讓自己快速恢復冷靜。最后，一個人來到茶幾上。就像顧海超說得那樣，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走向窗戶邊。望著黑夜下的城市，望著那些不斷閃爍的燈光。

方偉端起水杯，沒等茶水變涼，便直接喝了一大口。之后，吐出一團暖氣。暖氣在接觸窗戶時，化為了一團水珠。方偉便目不轉睛地看著，這水珠中的自己。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原來自己已經如此年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