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慧極必傷
- 潛力夫君要嬌養(yǎng)
- 蒼山藍茶
- 2762字
- 2020-05-18 07:52:38
長巷無人,明月躺在青石路間,因倒下時磕到了后腦勺而眉心緊蹙,長長的瞼睫微微一動,正刷在小白鼻尖,他卻仿佛心驟然停跳了一下。
世間景象,旖旎春光,此刻在他眼中都黯然失色,那懵亂的眼神中只盛了眼前一人,他輕輕撥開她的發(fā),輕輕掠過她的眼,輕輕撫著她的唇畔,口中喃喃:“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愛心泛濫,我真的,很生氣……”
涼月如眉,燭影闌珊,巷子里突然多了一個頎長如削的身影,那身影自黑暗中一點點浮現(xiàn),身影是白,背幕是黑,黑白分明,如一副森冷蕭肅的陰陽八卦圖。
遙立于遠處的蒙不移,看著同樣遙立于遠處的衛(wèi)無絕,巷子幽長,兩人各自抱臂,姿勢出奇一致,連懷中短劍放置的高度都不差一寸,兩人看不清表情,但仍然默契頷首,眼中隱約鋒利撩人。
隱至一半的端毅警惕停下腳步,此時心里終于清楚,出門時不是鮑府不知禮儀不幫著備馬,而是鮑子實在明豪洞察,已然知道了二公子的出現(xiàn)。
小白也看到了地上那漸漸放大的一條影子,籠罩在陰影里的眉梢蔓上一絲冷,他不徐不疾地起身,攬起醉意深沉的明月,寬袖飄擺,散漫隨意。
“多日不見,還未恭賀二哥哥得勝歸來!”
明月伏在小白肩頭,半睡半醒間“啪”地一掌打在小白背后:“死掌柜!還我的玉玦!”
玉玦……
小白面色一沉。
對面呂糾本來眼中的陰霾被她這一聲“玉玦”遣散,他微微含起笑,走近了幾步,想去扶一扶她的手卻又停住,“此戰(zhàn)也有三弟弟的功勞,只是……我不能替你在公父面前請功了。”
“那我要謝謝二哥哥了,幫我逃過一次責罰。”私自從征,可不是小事。
“無妨,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啊,不是第一次了,已記不得有多少次了,幼時形影不離的兄弟,沉穩(wěn)的哥哥,調皮的弟弟,每次弟弟闖了禍,哥哥都一人擔下,哥哥耿直從不說謊,公父問起來,他就只是沉默,沉默著替他擋著公父的責罰,沉默著替他挨著板子,沉默著咽下倔強的眼淚,可是從何時起,他的沉默卻成了彼此梳離的理由了呢?
兩人一刻沉默,呂糾視線落在明月身上:“天色不早了,三弟弟早些回去休息吧。”
小白一愣,應了一聲,隨即攬起明月繼續(xù)方才的路。
兩人擦肩,衣袂暗動,幾乎同時,一前一后,攬住明月的腰肢。
呂糾在前,單臂截在她腰間,手下輕飄飄,優(yōu)雅持禮,仿佛志在必得。
小白在后,保持著不變的姿勢,手下卻愈繞愈緊,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風,涌進長巷,吹歪了燈籠,地上糾纏的三個影子也隨之一斜,折斷在墻角,晃動于青墻。
四目相對,狂風海嘯,下一刻,山巒欲傾,日夜顛倒。
一觸即發(fā)之際,兩人環(huán)繞之中的少女身子擰啊擰,口中喃喃了一句:“小白……白眼狼……”
只這一句,呂糾突然手間一滑,小白立即趁機原地一旋,將明月整個抱起,笑對懷中人:“真真是女子難養(yǎng)也!”
他的笑輕揚自肆,輕飄飄排山倒海推向呂糾:“若無他事,我們,先回去了。”
他刻意將“我們”咬重,又拖長,看著臉色煞白,又強自鎮(zhèn)定的公子糾,明明想要得意,卻不知為何,像被針芒扎了一下,不知疼在哪里,莫名希望一切若只是個夢該多好……
呂糾停在原地,半晌,回身。
小白腰腹的傷口一牽一動,步伐踉蹌,已經(jīng)走遠。
“小白。”呂糾喚他,聲音明明溫和,小白卻覺得鋒利如刀,“她——不屬于你。”
小白腳下不停。
不屬于?他心中冷笑,公父的偏愛不屬于我,母親的憐愛不屬于我,儲君的位置不屬于我,“不屬于”這三個字,這一生到底要聽到什么時候?世間萬物,林林總總,到底什么是屬于我?
“小白,”呂糾完全正過身子,負手立在淡渺月色中,“你會把她送回來的,心甘情愿送到我身邊的,我,等著你。”
心甘情愿?
小白心揪,除非她甘愿選擇你,那我雖痛也會放手,否則,絕不放!
這夜,公子糾回了寧園,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許任何人打擾,廚子的夜宵做的是他愛的牡丹餅,可清早婢子收拾出來時,牡丹餅卻一口未動。
衛(wèi)無絕徹夜坐在公子的房門外,抱臂倚在游廊柱子上,今日公子與三公子在長巷的一幕,讓他想起了自己在外拜師學藝的那幾年。
那幾年里,曾經(jīng)有過一個屬于他的女子,他付出過,傾心過,可那女子水性楊花,卻愛上自己的師兄,轉頭將他的真心碾壓成塵,他與師兄爭過,可她寧愿選擇死在師父的劍下,也不愿與他一同遁入山林。
如今,歷史仿佛在他眼前重演,主角換做了公子與三公子,他想去告訴公子師父在那女子胸口抽刀那一刻所說過的話,可是,屋內又響起嗚咽的簫聲,曲曲折折,萬分堅定。
這夜,田汶焦急地在克己苑等著蒙不移接公子回來,等了許久,特意在雍采樓叫的鲅魚丸子湯熱了幾番,眼看著圓潤的丸子都要散碎了,還沒有公子的消息,他一聲吩咐,抓了條披風,決定自己出宮去看看。
還沒走出房門,聽見守門的婢子大聲喊著:“公子回來了!回來了回來了!”
來不及解下披風,田汶一溜煙跑出去,遠遠見公子懷中抱著個什么東西,那東西沉乎乎,曳得公子走路一踉一蹌,走近一看,他振臂驚呼:“天呀,是是是……是那天救公子的小哥!”
“天呀,你你你……你們飲酒了!”
“她她她……要在這過夜?”
他的驚呼一浪高過一浪,小白看他慌張驚悚的樣子,早已習慣,但還是忍不住要與蒙不移對笑,又想起蒙不移來的這幾個月,從沒笑過,大概是不會笑,只好對著懷中沉睡之人笑,邊笑邊向內庭走去。
“阿汶,今晚加一床被褥,明日早食備兩人份!”
“啊啊啊啊?”田汶掏耳朵,沒聽錯吧?不是準備一間客房而是加一床被褥!天呀!我的公子吶!
蒙不移跟上前去,田汶這才想起來:“公子你可是受傷了啊!不移,你怎么能讓公子駝這么重一個人呢?快去幫忙啊!”
蒙不移卻像沒聽見,仍抱臂跟在后面,并不上前插手,直到小白進了內間,他從外將房門一拉,挺身立在門口,寬闊的胸膛將匆忙追上來的田汶拒之門外。
“你這是干嘛?”田汶探頭探腦。
“公子要休息了。”不移一臉正色。
“她要在這休息!!!”田汶擠眉弄眼。
“公子讓你去準備被褥。”不移不容置疑。
“哎,你到底和一伙兒的?”田汶邁步,又被橫刀一擋。
“公子。”完美的答案,“你不和公子一伙兒?”有力的質疑。
“你——“田汶一甩頭,氣哄哄立去他一旁。
過了半晌,房內沒什么動靜,蒙不移回頭嘆氣,小聲嘀咕了一句,拾階而下。
田汶低聲喊他:“喂!上哪去?”
“回去睡覺!”不移伸了個懶腰。
“你可是公子的護衛(wèi)!”田汶跺腳。
“所以你守在這,隨時喊我。”不移擺擺手。
“那你剛才說那句話什么意思?”田汶疑到。
“哪句話?”不移繼續(xù)前行。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田汶回想著他在嘆氣時候,小聲咕噥的那一句。
不移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夜空:“沒什么,我?guī)煾刚f的。他殺了我最愛的女人,拔劍的那一刻,對我和我?guī)煹苷f的。”
蒙不移語氣平靜,說著挖骨噬肉般疼痛的往事,卻像是說著:“嘿,你看今天月色不錯!”
田汶愣了一刻,不知要繼續(xù)說些什么,在衣袖里搓著手,好半天,蒙不移的背影沒有動,這讓田汶有了一瞬錯覺,也許剛才說的生死之事只是自己一個荒誕的夢,他真的只是在欣賞月色,說著:“嘿,你看今天月色不錯!”
然而那背影微微一動,說了句讓田汶記了一輩子的話:“人生不在長短,只在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