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對弈
- 潛力夫君要嬌養
- 蒼山藍茶
- 3157字
- 2020-05-13 10:24:43
陽光在她身后暈開,虛幻得有些不真實。管夷吾淺棕色的臉龐被光輝描摹得更加金燦,模糊了原本剛毅的一臉線條和一身肅殺之氣,不像個文人君子,倒是更像個征戰沙場的將軍。此刻他眼中全是驚喜,面色卻還是沉穩,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看著明月蝴蝶般飛舞而來,圍著他繞了一圈,又抬著胳膊撩開他的發,“呀,有些日子不見,傷全好了啊!”
管夷吾笑而不語。
她又問:“沒有失憶?還記得我是誰?聽得見我說話?走路也蠻順溜的……嗯……看來是沒事。”
見他仍不言語,她眼睛瞪起來:“不會吧,沒失憶沒偏癱沒失聰,反而啞巴了?”
管夷吾這才悠悠地回了句:“托你的福,自從挨了這一棒,享了這輩子沒享過的福,不敢啞巴,還等著你回來給你道謝!”
明月扶扶云髻,不解地問:“你享什么福了?”
他背過手去:“一直住在鮑家府邸,吃著肉粟,穿著錦緞,鮑子還接了我母親來同住,翁先生三日一來,診病開方,補藥想不吃都不行。”
“嗯——”明月認真點頭,隨即綻開笑容,“是比你以前的日子好過多了!”
“那你呢?”管夷吾問她,“我今日才聽鮑子說收到你啟程回來的書信,怎么居然這么快!鄭世子早半個月就已經回臨淄了,你怎么沒有與他同行?”
他昏迷又醒來之后,擔心地要去看她,是麗姬按下他,將翁令開的方劑遞至他唇邊,一勺一勺喂進下去,告訴他那女子前天已經來過,一切安好,讓他好好養病,她說自己名叫麗姬,是朔夫人身邊的貼身女婢,喜歡看子城東門樓下的秋葉,剛入文昌臺的時候,一過九月,她就會趕著夫人午睡的時候跑到門樓下,有一次還丟了夫人賞賜的珠簪,她怕被夫人責罵一直蹲在原地不敢回去,直到有位貴人路過,幫著她一起尋了好久……她說這些時,不經意觀察著管夷吾的神色,然而管夷吾半躺在榻上,眼神空洞,表情自始至終也沒有波瀾,麗姬默默一嘆,囑咐他好好休息,端起藥碗離開了。
后來,鮑叔自文昌臺回來,又將事情始末細細與他道了一遍,那名喚做明月的姑娘是鄭國世子忽的隨身女婢,隨他入了文昌臺后不知怎么招惹了公孫無知,公孫無知見色起心,這才綁了她想據為己有,如今世子忽已經與二公子出征去了歷下,那個女婢自然也隨著主子的安排去了妥當之處。鮑叔對她是婢子一事抱有懷疑,沒有提三公子,也沒有將明月托付他找一位冢子朔的事向管夷吾和盤托出,倒不是刻意隱瞞什么,只是感覺管夷吾對這個女子格外上心,而這一切的表象似乎是明月希望他人看到的,在他調查清楚前,他決定先替她瞞下這些,畢竟管夷吾頭受重傷,生計又難,不必給他添擾。
管夷吾聽著鮑叔的一番話,靜靜合上眼,翻過身去,只留身背,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知道了,多謝小炳,我先睡了。”
小炳是鮑叔的乳名,幼時兩家為世交,住在穎上,常在一起玩耍,管夷吾都是這樣稱呼鮑叔,后來搬來臨淄,一起挖泥鰍掏螞蟻的玩伴已長成富貴大子,他便很少喚他小炳了。
鮑叔拍拍他的肩:“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忙。”
只有在管夷吾心情不舒的時候,他才會喊他“小炳”,鮑叔太了解。
他需要些時間接受,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鮑叔推門而去,榻上的管夷吾睜開眼,鄭國人?她曾說她來自洛邑,怎么可能是鄭國人?
他沒有急著去深究什么,至少她平安,但內心莫名一陣空落落,這樣一走,此生還能否再見到……
明月不想費腦筋向管夷吾解釋,一提裙擺,指著身后馬車里露出的半截手腕道:“喏,那里面還有位貴客,真真正正的貴客,快點讓鮑子來迎吧!”
管夷吾這才轉移了視線,在一行幾個侍衛身上一掃而過,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貴客”能和明月一路同行,又怕怠慢了真正的貴客,于是,回頭向匆匆趕來、同樣一臉詫異的鮑叔一抬手臂:“不知是哪位貴客前來,我不好造次,還請鮑子過去盡一盡地主之宜吧。”
鮑叔先向明月頷首一笑,隨即疑惑地去看那輛馬車,馬車極其普通,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家大夫家的,倒像是路上隨便租的一輛普通馬車,同行的家丁和侍衛也是臉生,他疑惑地看看明月,指望明月提示一二,可明月笑意斐然,眼神飄啊飄眨呀眨,絲毫沒有透露的意思。
鮑叔只好清了清嗓,上前揖手道:“不知哪位貴客光臨,叔有失歡迎,照顧不周,還望海涵。”
車內一陣安靜,那搭在車窗處的手腕動了動,噴薄了碎金箔般的指甲款款扣了下車楣,又徐徐收回,侍衛
上前挑開門簾,走下馬車的少年讓鮑叔身子一驚,三……三公子!
他驚愕地瞥明月,難不成三公子外出游蕩,是同她一起?她究竟知不知道這公子小白是什么脾性,竟然與他廝混在一起!
管夷吾曾經倒是出入過幾次文昌臺,但是從不曾見過幾位公子,見馬車上走下的公子小白,只覺得這少年眉宇間英姿卓絕,生一副亦正亦邪的容貌,嵌一雙黑瑪瑙的瞳仁,他眼角上揚,微微含著笑,那笑像雪,有一絲僻傲嚴涼,又像雪中梅花,夭夭醉人心神。
鮑叔喊了聲“三公子”,管夷吾瞬間愣了神,待到反應過來時,小白已經盯著他看了片刻,認出了他就是那日夜里被黑衣人打暈的男子,然后聽完管夷吾報上姓名,點點頭,朝著鮑叔:“我聽聞鮑大夫在歷下督軍時受了些小傷,不知養的如何了?”
“已經在家中靜養些日子了,能活動了,已是無大礙。”鮑叔回到。
小白放下了心,不請自入地一躍跨過鮑家門檻,一邊又向著明月:“你可知道天下之最富是何許人也?”
明月裝作不知,搖搖頭。
小白笑著看庭院里青瓦灰檐的疊院,綠蔭掩映紅墻,別致之情比文昌臺大有過之。
“齊國鮑氏,富甲天下!”他負手走在平坦石路上,傷口還未痊愈,身子有微微傾斜。
明月立即過去撐住他手臂:“老人家,走路慢著點!”
他瞪眼,她卻得意。
“那你可知道臨淄有一美酒?”他往她肩上靠了靠。
明月略一思索,躲也躲不過:“你是說……美人肩?”
他滿意點點頭:“算你有些博識,這種酒啊,酒市沒的賣,只有這里有!”
明月撇嘴,不屑一顧,難不有什么酒比洛邑王宮里的雨后聽荷還醇香不成?
鮑叔跟在后面,與管夷面面相覷,又接著回話:“三公子既是來了,那今日便多坐一會兒,我開兩壇美人肩,我們把酒言歡,痛快一醉!”
明月小聲提醒他:“還不能飲酒。”
小白也低聲回復:“先要兩壇再說。”
婢子將一行人引至內院,沒等落座,鮑叔便說著要親自去挑兩壇美人肩,小白應著“好啊”,正想落座,見一邊棋盤上棋局未收,便隨意掃了一眼,“剛才是你與鮑叔兄在此博弈?”他問管夷吾,眼角仍存笑意。
“正是。”管夷吾回禮,自然坦蕩。
明月緊跟著鮑叔,回身向棋盤邊上的兩個人揮手:“我去看看美人肩,你們先談,我去去就回。”
明月與鮑叔的背影貼得很近,區區咕咕說著什么這邊聽不到的話,拐入游廊后便立即消失。
小白那眼尾的笑斂了起來,她何時與鮑子有了這份投契?
視線重新拉回到這盤棋上,小白這下細看了看:“白子柔和規矩,但是缺乏謀篇大局,黑子步步為營,百密而無一疏,已經是要贏了!”
管夷吾一驚,隨即一笑:“看來三公子博弈之術精湛,改日我倒是要與您切磋一二了!”
小白擺手:“略懂,略懂,精湛不敢言,不過——”他一頓,低眉淺蹙,“黑子雖然占上風,卻是有些志氣不抒之意,固此稍有些急功近利,籌謀太過,反而失了一份淡然——”他抬頭向管夷吾,“若沒猜錯,執黑子的該是兄臺你吧?”
管夷吾眼角一揚,掩藏了一閃而過的驚愕。
小白這才緩緩坐下來,卻不是規矩的跪姿,頗有些隨意,見管夷吾瞄了他幾次,他笑笑解釋:“兄臺莫要見笑,我這里受了點小傷。”
管夷吾見公子小白指了指自己肚子,諒解地一笑:“三公子恣意不羈,倒是真性情!”
小白眸光暗動:“你的用詞倒是與旁人不同……”
“有何不同?”
小白不知什么時候手中已經執了一枚白子,似在思索:“我的名聲在許多人那里可是十分不濟……”
管夷吾低頭一笑,語速放得很緩:“麝香剛從雄麝身上取下之時,乃是奇臭無比,世人皆言污穢不可近身,可經過取香、陰干,卻成為世間奇香,如此看來,不是香不如意,是有人不識而已。”
“哦?”墨長的睫毛輕輕一動,小白落下了手中棋子,仿佛對管夷吾的話并不在意,攤開手,接過身邊婢子遞過來的熱茶。
管夷吾掃了一眼剛才那枚白子落下之處,一驚抬頭,對上公子小白意味深長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