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我來思
- 潛力夫君要嬌養(yǎng)
- 蒼山藍(lán)茶
- 2141字
- 2019-10-13 11:36:06
庭院靜靜,仿佛聽到夜是如何從月暈落下,穿過屋檐,又落在房中席地而坐的三人肩頭。
一個木盒被推到地席中間,幽幽月照下,八味中藥規(guī)規(guī)矩矩置于八個格子中,月白風(fēng)清的少年淡然一笑:“姑娘所需,皆在這里了。”
“多謝二位小哥。”明月說著,已經(jīng)抄起方口鏟,在火盆里翻了一節(jié)紅灼的炭塊在上面,然后放上身旁早就備好的陶罐,依次填藥進(jìn)去。
伸筋草、透骨草、紅花、乳香、沒藥、虎杖、白芍。
空氣有了幾分暖意。
衛(wèi)無絕揉了揉鼻子,默默看著她制藥,似乎覺得此人此景根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你們?yōu)槭裁磶臀遥俊闭f你們,其實(shí)只是在問他。
“不是姑娘請我?guī)兔Γ俊币琅f是目中含笑,那混亂中一個眼神的深意,他讀得懂,“姑娘不用看我,在下并不會讀心。”
明月收斂了驚疑的目光,口中喃喃:“莫不是哪里來得巫祝,我每次只是看他一眼,心里想的什么,他竟然全知,真是神了……”
中藥的味道漸漸遮蓋了薄荷的香氣,她聽到身后一聲疑問,“姑娘是否忘了一味藥?”
她身側(cè)的木盒,一個格子里的藥還未動過。
她笑笑,不置可否。
兩個男子靜靜看著她煮好藥,回身換了個罐子,罐子里是客棧為客人準(zhǔn)備的酒水,木格子里被遺落的最后一味藥被扣了出來,扔進(jìn)了酒罐。
“哎,我說,走了好半天,你們不餓么?”明月頭也不抬地煮酒,眼睛卻不時瞟著席面一角。
沒人回應(yīng)這個問題,那……
“我還未請教小哥姓名。”
“我……”
咳咳,屋內(nèi)響了幾聲咳嗽,衛(wèi)無絕打斷了他,向主子使了個眼色,凝眉輕搖了下頭。
“我為齊人,呂氏,單名一個朔字。”少年不慌不慢地答道。
“你就不問問我是誰,叫什么,犯了什么罪?”
咳——衛(wèi)無絕被藥與酒混雜的奇怪味道嗆了一大口,驚詫地看向她。
當(dāng)下女子名諱甚為私密,通常也只稱排行與姓氏,別說是他家主人這樣尊儀守禮的高貴身份,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除非家族世交、父母授意、血緣親近,或是締結(jié)良緣要批生辰八字,誰也不會做隨意打探女子閨名這樣無禮的事情,更別說哪個女兒家會主動遞交芳名。
“那敢問姑娘芳名,所犯何罪?”
咳——重重一聲,無絕今夜的咳嗽是好不了了。
“我呢……是自洛邑王宮逃出來的女婢,觸犯了主子,要被施以劓刑。”輕緩的語氣。
碳上的酒燒好了,她慢悠悠取下陶罐。
“你說我不逃走,難道等著被挖鼻子?”
客棧從簡,并未準(zhǔn)備酒爵,木斗倒是能用,一……二……她頷首仔細(xì)斟著,三……連侍衛(wèi)無絕也同樣有份。
呂朔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熱氣氤氳,她正低垂睫目席坐在身前,墨發(fā)云髻,懶臥蛾眉,額點(diǎn)朱砂,皓腕凝雪,言行確有不合規(guī)矩之處,但儀態(tài)總是不卑不媚,他心里自然有了幾分掂量。
她抬起頭,眼眸清波流盼,絲毫不著鉛華,“桃紅湯可是我獨(dú)家的方子,平日倒沒什么用場,沒想到今天用到自己身上了。”她推了木斗到對方身前,“這個是薤白酒,二月春寒,喝來暖身的。”
薤白酒?聽來古怪,無絕按住了那個就要被拿起的木斗。
呂朔依舊溫潤含笑,看似輕輕拈起,卻手力驚人地甩開了無絕:“多謝姑娘。”
客棧的酒本沒有什么出奇之處,可經(jīng)加薤白,兩道蒸煮,飄飄吸鼻,悠然入口,華潤過喉,最終緩緩浮動在腹中,走串于經(jīng)絡(luò),暖意瞬間沿血脈流淌至全身。
呂朔略帶驚詫地看著她:“這酒……辛中帶苦,走串驅(qū)寒力極強(qiáng),卻不失醇香,姑娘好心思……好手藝……”
倩倩一笑,本以為他喝不懂,沒想到他卻一口便能感受到這薤白酒的精髓,正是溫中驅(qū)寒,以苦解毒。
兩道目光又交織在一處,是各自惺惺相惜的眼神。
咕嚕——
肚子極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尷尬看向他,燈盞描摹下,他面染暖陽,晶瑩剔透,好像個熟透的羊肉燒麥,額,燒麥?真是餓得不輕。
燒麥定了定神,吩咐了一聲無絕,侍衛(wèi)猶豫了一下,打地席一角拿出兩個小包裹,慢條斯理地打開。
明月望著面前金黃帶粉的牡丹餅,咽下了口水。
夜涼如水,已是酒過餐飽,呂朔起身告辭,這里本是他來洛邑的臨時落腳之處,為了讓她安心住下,他又現(xiàn)租住了隔壁的屋子,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姑娘還未告知芳名?”
主人醉了。無絕在一旁暗自揣度,否則怎么今日一再逾矩?
明月眼含醉意,雙頰微微染霞,不著邊際地問他:“今日是什么日子?”
圓月當(dāng)空,二月十五。
“陳人常唱一首詩,小哥哥可曾聽過?”她接著說道,走到床榻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呂朔也笑著回望她,并沒回答她的問題:“我明日便要啟程離開洛邑,若是有緣,再與姑娘相會。”
門輕輕關(guān)上了,月白的衣袍靜止著沒有動,無絕不解地看向主子,夜色清暉下,少年翩翩而立,露出他不曾見過的笑容。
明月定定坐在榻邊,過了許久,才聽到廊外腳步聲響起,隔壁的門一開一合,衛(wèi)無絕低聲嘀咕著什么,她無心去聽,只覺腳踝腫痛,頭也暈沉,身子一軟,倒在木榻上睡去了。
這一睡,便是一個沉穩(wěn)的夜,又睡過了秋意融融的上午,醒來時,日照西窗,隔壁的門開著,已人去樓空。
突然有點(diǎn)空落落,咦,這是何物,門檻邊一個竹籃,明月拿起來細(xì)看,包裹了芝麻的牡丹餅余溫尚在,一條竹簡橫置一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是陳國之曲,明月歌。
他猜到了我的名字!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整個世界好像只聽得到薤白酒翻滾的聲音,明月從回憶中驚醒。
她出神地望著窗牖,帛布外面是墨藍(lán)的夜空和一顆溫柔的上弦月,你說以月為誓,星辰為盟,星月永恒,不懼輪回,你是哪顆星呢,我還能否找到你?
火爐里,炭火忽明忽暗,已經(jīng)熄了大半,方彝側(cè)倒在一邊,撒出了幾片煮黃的薤白,夜深了,明月以酒暖身,合衣而睡,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