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立即鎮靜下來，他此時終于意識到，這個從自己醒來就在自己電子腦中的智能程序并不是一個單純的管家或者幫手。它是一個提示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唐澤，他現在正生活在名為“退伍協議”的陰影中。

“好了，我沒有問題了。”唐澤對李斯特說道，李斯特標識上的紅色警報褪去。

“先生，您的記憶并不止屬于您自己，它們同時還是臨天京的重要財產。很快退伍計劃協議就會將它們收回，請最近時間稍作忍耐。”

李斯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他敘述的事實唐澤早就知曉，但那時所謂“過去記憶”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現在它們不再抽象，而是在指尖與生化骨骼與肌肉纖維的接觸中，在拳骨與合金軀體的碰撞中變成了唐澤真實可見的感官。

那是如天神般的全能感，像永生和巧克力一樣能給每個正常人類帶來原始而直接的愉悅。

現在唐澤忽然要面對它們終將離去的事實。

胸口處忽然涌上了一股泛著火燒氣息的煩悶感，唐澤第一次感覺到了另外的三種情感。

好奇、惋惜與貪婪。

猛地搖了搖頭，將這些情感暫時拋在腦后。唐澤現在又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我利用這些記憶制造的義體觸犯退伍計劃嗎？”唐澤問道。

“不會，這些基礎義體并不存在泄密可能。”

那就好了。

工位一旁，電子化的肯尼迪和侍1548正在盯著陷入沉默的唐澤，覺得有些尷尬。

“我得找找自己的語言插件，嗯……就是這個，《安慰受傷心靈的一百金句》……”這是侍1548心想的事情。

“外行就是外行……”這是肯尼迪想的事情。

唐澤回神，眼神中閃著亮光，沒給蓄勢待發的侍1548說漂亮話的機會，一步來到肯尼迪面前。

“你說過要幫我設計對嗎？”

“額……對。你要干啥？”肯尼迪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答道。

“作為創傷醫療的優秀研究員，想必你對于統和細胞非常了解吧？”

“沒錯。”這回回答的極果斷。

“我來提出生化義體組合方案，你來幫我把關。”唐澤說道。

“那不如我自己來干，外行就不要……”肯尼迪搖頭，拒絕的話說了一半，就被撲上來的侍1548一把堵住了嘴，程序閃光之下，在肯尼迪的嘴巴被拉鏈封死。

“沒問題，為白金客人服務是我們的榮幸。”侍1548替肯尼迪一把答應下來，話中白金兩字咬得特別重。然后回頭對著肯尼迪耳語了一陣。將肯尼迪嘴巴變了回來。

肯尼迪答道：“看在獎勵兩箱義體備料的份上，我就幫你吧……”

唐澤并不在意肯尼迪的低情商，一把拉過肯尼迪將他的虛像推進了工位中，只留下以手扶額的侍1548在他們身后咬牙切齒，暗罵這些不會說話的呆瓜。

“我們開始吧……”唐澤一把拉開虛擬空間中的貨架，隨手調出了控制面板兩種材料搭配起來，然后開始用設計臺的設計功能搭建基礎骨骼。

“泰賓斯一廠，朱諾HR融合型肌肉作為實驗基底，骨架配上創傷醫療自產的高等級碳素骨骼會怎樣？”

“會爆炸。”

“爪型原型使用的爆發型肌肉配合膜電位強化型神經增殖，外加泡沫鈦合金骨骼？”

“使用不足1000小時就會報廢。”

“軟裝金屬片甲和鋼化筋膜對記憶肌肉的鈍化反應？”

“高頻使用會先殺了自己。”

……

……

在一旁聽著的侍1548覺得這個場景怎么這么眼熟，然后一腦門想起，這不是剛剛的自己嗎。只不過剛剛無情否定自己的人變成了被否定的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幸災樂禍。

只是唐澤卻一副完全樂在其中的樣子，他腦中的點子似乎無窮無盡，在被肯尼迪無情否定之后立即就會提出下一個，這場預想不會太長的問答環節居然就這么一直持續了四十分鐘，唐澤就這么連著拋出了四百余個越來越復雜的義體組合。肯尼迪也徹底收起了自己對于唐澤的輕視，他回答的越來越認真，開始給唐澤解釋其中的不同和差別。

終于，可用配合1號出現了。

“泰賓斯三廠，神經反射蛋白用納米銀鍍層，配合增殖鈍化神經作為神經系統，在高強反應403模式中進行適應性進化的電光牌肌肉，骨骼基底備選高聚物和生物片層骨。”

“這個……可以一試。”肯尼迪眼前一亮。

然后兩人迅速在虛擬網絡上控制現實中的機械臂開始初始實驗，為了加快實驗效率，肯尼迪臨時借調了三臺自動操作機器人和更多的機械臂來進行操作。唐澤也開始通過這些實驗裝置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實驗。

肯尼迪和唐澤的動靜不小，很快引來了其他研究員的注意。

首先被吸引來的是一對正在默默給化學材料配平的研究員，他們的實驗服上一個寫著林登，一個寫著富蘭克林。他們皺著眉來到侍1548身后，示意他讓忙活的二人安靜下。

然后他們就被二人的實驗吸引了。

“調和和激發統和細胞的方式很有新意，肯尼迪什么時候有這個本事了。”林登說道。

“統和細胞的激發速率居然可以達到85%以上。要是能夠用惰性配比法還能再提升一點。”富蘭克林點點頭。

兩人交談著，渾然沒注意到唐澤耳朵一動，然后下個瞬間就竄到了林登和富蘭克林面前。

“二位介意一起研究嗎？”唐澤的眼神好像發情的公牛，看的兩個老合成人不知覺就點了點頭。

于是工位被暫時擴充，又多加了三條機械手。

“尼克松兄，那邊怎么那么吵？”

“杜魯門兄，不如我們過去看看？”

于是侍1548又見證了二位被拉壯丁的過程。

“吉米、喬治！你們過來看看，這里有有意思的玩意。”

“快叫華盛頓總長過來看看，他的研究和這個挺接近的吧……”

“普川，馬壩，二位也來啦。”

事態失控了，這些創傷醫療的B級研究員都是些在生化義肢領域鉆研數十年的老油條，油量極多，被唐澤這個能隨時想出實驗設想的退伍兵的火花一點。便徹底燃燒了起來。

唐澤原本還有些粗糙的提案被這些研究員開始加以修改，在加上唐澤隨時都會有靈光一閃的電子閃過，雙方配合無間。實驗臺被一擴再擴，轉眼就占據了整個研究室的一半。

侍1548已經被擠到了墻角，眼前這群呆瓜人人眼中閃著熱情的火，他們在自己心愛的生化義肢技術上的專注徹底無視了侍1548提出的注意規章的建議。

很快，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被唐澤命名為001號的實驗義體就被加裝完畢。綜合實驗結果很快出爐，綜合系數居然超過市面上的一等義體20%，這已經是了不得的型號突破了。如果這套義體的構型在市場上出售，絕對可以幫助創傷醫療在半年內保持絕對的利潤優勢。

侍1548，他覺得現在的情況自己已經處理不了了，他悄然撥通了更高權限管理者的通訊。

就在這時，唐澤開口了。

“好像，不是最優解。”

“嗯，沒錯，還有很大的空間改進。”華盛頓點點頭。

“那我們，再想想？”

一眾研究員眼中的光芒四射，齊齊點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