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選擇，請跟我來。”侍1548松了口氣，然后在前引路到展廳的最內側。在越過上百部琳瑯滿目的各色義體后，進入了一間標有‘義體生產車間’的房間。

隨著唐澤的進入，車間的燈光才亮起，照亮了先前在黑暗中無數機械手臂默契勞動的影子，在一臺臺由合成玻璃隔開的小型工位中，機械手臂們三三兩兩聚成一組，正在不停進行著各種關于生化義體的實驗和設計。

“第五實驗組，肯尼迪，給客人讓路！”侍1548來到一處工作臺前，指著一個正在給碳纖維骨架噴涂液態肌肉的機械手說道。機械手楞了一下，放下噴槍，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要我等等，實驗馬上結束？不行，客人的時間就像我們的更新驅動一樣寶貴，快把控制臺權限給我。”

機械手擺擺手，指了指唐澤又指了指自己。

“你要幫客人設計？你小子居然不相信唐澤先生的水準？我要通知你的主管了！”侍1548顯然能聽懂機械手肯尼迪的“手語”，正在和它激烈交談。然后侍1548放低的音量，湊近了肯尼迪身邊和他耳語起來。

這個過程在唐澤看來就像是侍1548在獨自進行一場單人表演，略有些滑稽。只見一人一手快速交談幾句之后，侍1548甩了甩自己的卷毛，走近唐澤，搓著手說道。

“肯尼迪同意讓出他的工位了。不過他提出了一個請求。”

“請求？”

“他想旁觀唐澤先生的設計過程……這可是個相當不合理的請求，如果唐澤先生有難處，我立即回絕他。”侍1548聲色具利，一臉義正辭嚴。

“沒問題。”唐澤倒是無所謂，所謂自訂義體不過是一時興起。有個參觀者也許還能指出自己的錯誤。

侍1548有些意外，但還是轉過身去，朝機械臂肯尼迪說了什么，肯尼迪聽后對唐澤做了個大拇指的動作然后垂下不再動彈。

“話說回來，這里的機械手都是智能AI嗎？”唐澤問道。

“不，智能AI可從來不會像他們這樣違抗命令，他們都是創傷醫療的合成人研究員，他們的合成人身體正躺在工坊地下的員工室中和工坊連接。”

侍1548隨手抓來了一個半米多高的運貨機器人，無視了它的掙扎改寫了它的程序，當成椅子塞到了唐澤屁股下面，充當椅子。

“他們都是些除了義體什么都不愛的呆瓜。不過絕對沒有惡意。”

唐澤點點頭，不過眼前的工坊空蕩一片，他該怎么操作？心念一動，李斯特出現來解答唐澤的疑惑。

李斯特的聲音響起：“先生，工位的設計臺需要采用電子腦控制，請將設計臺的數據線和你頸后的電子腦接口連接。”

唐澤伸手一摸，果然在工位的一角有一截圓孔狀的數據線接口，一手捏住接口扯出，一手對準自己頸后頸椎上方四厘米處，合成皮膚下的一截金屬接頭插入。

世界驀然巨變。

黑暗不見，周圍一切景色都被閃閃發亮的虛擬光格填滿，周圍平底而起無數由數據構成的倉庫貨架，無數貨架索引和標簽匯聚在一起隱沒在唐澤視野的邊緣，以備他隨時調用。周遭數百個工位被照亮，其中滿是身穿實驗服正在忙碌的電子虛影。他們的動作會實時反饋到現實世界的機械手上，配合高效，有條不紊。

身后侍1548的身影變得更加凝練，更像是個真人，在他身邊正站著一個探頭探腦的灰發男人，就是肯尼迪。

“唐澤先生，您現在可以自主行動了。”

所謂義體，就是人造之物改換成適應人腦的存在，然后義肢，適應，并將人類強化，而一套義體設定中最難的部分，不是怎樣加裝高殺傷性武器，而是如何構建協調的基礎肌肉群。

站得穩，才能打得狠。

這是唐澤面對的第一個挑戰。

而眼前的操作界面之繁復簡直超出認知的極限，首頁菜單中可以定制的項目就已經超過上百項，每項之下還有上千個備選。備選與備選之間相互影響，讓可能的結果幾乎無法被窮盡。

唐澤卻感到一陣難言的興奮，就像剛剛看到那些儲存罐中的義肢那樣，他感到了自己在此刻和自己的過去如此之近。

他開始仔細檢查每個可以互動的選項，即使是最邊角的那些被打上‘不必要’標簽的功能也不放過。

站在侍1548旁邊的肯尼迪臉龐有些呆滯，他電子化的身體悄無聲地在唐澤身后無聲移動著，仔細觀察著唐澤的一舉一動。

“外行啊……混凝型人造肌肉中的統和細胞和高聚物骨骼接觸會發生沉積侵蝕反應，強度自然下降三級。”

“泰賓斯第一廠的零部件統和細胞含量太高了，這么裝配不是找排異反應呢嗎……”

“不過這人體構造倒是很熟練，不，是太熟練了，怎么看起來比我還熟練……”

……

唐澤每進行一次裝配，肯尼迪都要在一旁給出自己的評價，唐澤沉浸在自己本能和回憶帶來的知識中，每進行一次嘗試，唐澤都會進一步完善自己的構想。肯尼迪的聲音早已被自動屏蔽。

只是，當唐澤在虛擬領域構建的第三十四套義體架構失敗時，他終于深深皺起了眉頭。

“明明我記憶中的知識都是正確的，為什么每次都會因為各種原因失敗？”唐澤停下動作。仔細回想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錯。這時肯尼迪的話終于進入了他的耳朵，一個陌生的單詞引起了他的注意。

“統和細胞？那是什么？”唐澤這樣問道，卻沒想到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后，侍1548和肯尼迪同時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您對于義肢如此了解，卻不知道統和細胞？”侍1548說道。

“這……很奇怪嗎？”

“奇怪，就像去開車忘帶了車鑰匙一樣奇怪。”

侍1548看到唐澤是真的不清楚統和細胞，于是向唐澤認真解釋了起來。

“唐澤先生，您認為生化義肢和人類身體的差別在于何處？”

“任意蛋白可塑性、跨基因型表達、對于任意材料的親和？”唐澤答道。

“沒錯，但生化義肢是在人類細胞的基礎上培育出來的，您覺得是什么讓生化義肢的的性質和人類本身差別如此之大？”

“統和細胞？”

“沒錯，正是統和細胞，這種只由三大財閥才有資格生產的神奇細胞，在人類細胞和統和細胞同化之后形成的復合材料基礎上，我們才有今天的生化義肢技術。”侍1548一臉迷醉。

在聽到侍1548的介紹時，唐澤忽然發現了自己剛剛行為的荒謬之處，自己的本能和記憶給自己提供了無數高端精巧的知識，卻唯獨對于統和細胞這一存在視而不見。而且在聽到統和細胞這個詞的時候，唐澤心頭涌上了似有似無的熟悉感，然后像是被什么東西擋住了一樣消失無蹤。

“李斯特，關于我對于統和細胞的記憶，你知道些什么嗎？”

“先生，根據退伍協議，我將限制任何可能導致泄密的記憶蘇醒……”

“統和細胞為什么會和機密扯上關系？”

“這是可能導致泄密的對話……”

不由得，唐澤想起了上次醒來時做的夢，那片紅色人形構成的身體，自己的過去雖然模糊，但確實地存在著。

“我，知道統和細胞的什么秘密？”唐澤意識到了一個可能。

“請不要推斷任何機密！”

“你還隱藏了我的什么？”

“警告！此類行為可能會導致退伍協議介入調查！”李斯特的三角符號變得通紅，將唐澤視界半邊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