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另一邊，站著一個令秦諒感到驚訝的人，他的心理醫生陳曦。

秦諒立刻產生了極大的不安，他甚至開始懷疑，陳曦之前對他的治療會不會也是某種早就安排好的陰謀。

陳曦的神色非常不安，看到秦諒后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說了你可能也不會信，我恰巧既是你的醫生，又是這里的研究員。”

“這里是什么地方？”秦諒努力把自己情緒上的不安轉化為理智上的疑問。

“這里超我公司和我工作的人類夢境研究所共同建立的無限夢境實驗室。”陳曦保持著開誠布公的態度，秦諒可以看出她正在努力獲取自己的信任。

秦諒努力回憶自己常去的那家醫院，想起心理科的入口處的確是掛著一塊寫著“人類夢境研究所實驗單位”的牌子，而且牌子上也確實畫了一個秦諒在電梯里看到的代表無限的符號。

但這也并不能證明他遭遇的事情不是陳曦事先安排好的。況且從剛才他進來時經歷的那一通兇悍操作來看，無限夢境實驗室并不是什么普通無害的研究機構。

“我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來？”秦諒強制自己把思緒從陰謀論的深淵中拽出來，把注意力集中在可以被回答的問題上。

“你今天自己跑去玩夢境網絡了啊，作為你的心理醫生，我可要好好批評你一下，就你的病情而言，隨意接觸夢網這種東西可不太好。”

陳曦沒有直接回答秦諒的問題，只是有些刻意地和他聊著家常。她帶著秦諒往前走了一段，進入了一間有窗戶的屋子。

窗戶的那頭，是一個巨型計算機系統的總控大廳，密密麻麻地坐著幾百號人，都面色嚴峻地在鍵盤上敲著什么，偶爾會有幾個人站起來，聚在一起商量著什么。雖然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但秦諒也感受到了那邊緊張的氣氛。

“這就是夢境網絡的中樞。”陳曦敲了敲窗戶，把秦諒的注意力引向了高處的一塊屏幕。

那塊巨型屏幕的樣式十分奇怪，就像一塊雷達屏幕一樣，分辨率極低不說，還只有簡單的數種顏色，簡直就是拉低了所謂夢境中樞的整體格調。屏幕中央，有一個綠色的點，正在以一種接近人類心跳的頻率在平穩地閃動著，讓秦諒也不自主地放松了下來。而屏幕的邊緣地帶，卻有許多的黃色點，每個點都在雜亂無序地拼命閃動著，仿佛是垂死的掙扎。

“我聽說夢境網絡服務器宕機了，是出什么問題了嗎？”見陳曦沒有做進一步說明的意思，秦諒忍不住問出了口。

“怎么說呢……”陳曦臉上露出了憂慮的表情。她在秦諒面前一直是一個干練可靠的女強人形象，秦諒從來沒有見她像今天這樣。

“技術層面上來說，服務器仍然在正常運行，只是由于發生了一些別的問題，我們不得不關閉了用戶的登陸入口并強制切段了部分已登錄用戶的連接。”

秦諒看見陳曦有意識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拿過了旁邊的一個平板電腦，操作了幾下之后，在昏暗的室內投出了一條街道的全息影像。那條街道的全貌很奇怪，是一條莫比烏斯環，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從側面看，很像人類夢境研究所那個象征無限的標志。

“這是夢境網絡的入口區域，我們都管它叫‘夜街’，它并不是用戶到夢境網絡中真正要體驗的夢境，而是通往各個夢境的交叉點和休息區，就像機場的候機大廳一樣。你用過夢境網絡的話，應該也見過它。”

秦諒仔細辨認，發現了幾塊眼熟的霓虹招牌，這才反應過來，這條街就是自己夢境開始時出現的那條燈紅酒綠的街道。

看到秦諒點頭，陳曦接著說了下去：“今天早晨9點32分，就在你登陸夢境網絡2分鐘后，有人在”夜街“這個區域引爆了一顆核彈。”

“怎么可能？”秦諒脫口而出，即使是夢，這也顯得過分扯淡了。

“夢境網絡實際上是對現實的模擬，理論上，在現實中存在的物理定律在夢境網絡中都是存在的，核反應的原理也一樣的。“

“那又如何呢？”秦諒很不以為然，作為惡劣夢境的資深受害者，他不覺得夢里挨一發核彈和夢里被自己親媽虐得死去活來有本質的區別。雖然在夢里的時候是很痛苦，但只要醒過來，也就不算什么了。

“在那之前，我們先談談你今天的夢吧，系統日志顯示，你在夢境網絡中，一共待了15分鐘，你究竟夢到了什么？又是怎么醒過來的呢？”

陳曦點了一下手中的平板電腦，窗簾緩緩降下，遮蔽了外面大廳照進來的光芒，一盞光芒昏暗溫暖的落地燈自動亮起，旁邊有一張看起來很舒適的躺椅。

秦諒認命地躺到了椅子上，努力放松自己，開始回憶早晨的那個夢境。

“我查了一下你的賬號的記錄，核彈爆炸時，你就在爆炸點附近，結合時間來看，那道極亮的光應該就是核彈爆炸時發出的了。”

陳曦一面分析一面在平板上點觸著，不知是在查看相關資料還是在做記錄。

“在夢里死了的話，不應該會驚醒嗎？為什么我挨了一發核彈還繼續做夢呢？”秦諒毫不猶豫地質疑了她的判斷，他雖然不是什么專家，但在做噩夢領域也算是久病成良醫。

“如果是普通的夢的話，的確是如此。但是夢境網絡有額外的規則。很多夢網內容都有死亡的情節，如果讓用戶在夢中一死就醒來，那些專門追求刺激用戶一晚上不知道要醒過來多少回。所以，在夢境網絡中，用戶如果死亡，就會回到作為等待大廳的夜街。”

“而現在，夜街本身被炸了，你們的系統邏輯出了大問題，所有人都被卡在夜街不停地死去活來？”

身為一個資深電子游戲玩家，秦諒對于人造世界的邏輯死循環問題并不驚訝。但話說出口又覺得哪里不對。畢竟他的夢境體驗并不是無限復活又無限死亡。

陳曦點頭承認了秦諒的猜測：“的確是這里的邏輯出錯了，但問題并不是簡單的死循環。”

說到這，她停了一下，深呼吸了幾次，才繼續說了下去：“除了你之外，其他在核彈爆炸中死亡的用戶都從服務器的運維日志中消失了，也沒有他們的登出記錄。簡而言之，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里了。”

這個答案太過于意外，導致秦諒也不知道該做什么樣的表情了。愣了好久他才回過神，仍然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那等他們自己醒過來不就好了嗎？或者直接去叫醒他們？”

對于秦諒的疑問，陳曦只是嘆了口氣，然后搖了搖頭。

秦諒想了一下，就剛才把自己抓來時表現出來的恐怖行動力，如果只是簡單叫醒就能解決的問題，恐怕這一頁早就悄悄翻篇了，也不會有自己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