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母親聯系到在福建打工的二舅，說是要跟小樂一起去他那里打工，小樂從那天后沒再去上學，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個家，天天吵著叫母親馬上走。可是這時剛好是插秧的季節，也剛好是學生中考的幾天，母親說把秧插完再去。就在小艷將去中考的這一天清晨，父親又跟小樂吵了起來，小樂生氣地收拾衣服對母親說：“這個家我一分鐘也不想呆，你要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母親拿他很無奈，心里想：“他這脾氣越來越像他爹了，真是拿他沒辦法，可是他這么小讓他一個人就這么出去萬一遇到壞人可怎么辦？”但是秧苗又不能不插，她急得直抹眼淚，小艷看到家里吵成一團，沒有心思去中考，她也急得哭了，叫小樂再忍耐幾天，等秧插完了再去。小樂突然想到怕這樣鬧下去會影響到二姐考試，便妥協答應插完秧再出門。他也跟著父母去插秧并說：“我插秧不為什么，只為早點插完好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鬼地方”對他而言就如同地獄一般，他是那么渴望能少呆一分鐘。

幾天后母親帶著小樂到了福建，舅舅讓他們暫時住下，等找到合適的工作再去上班。舅舅家有四個小孩，一個個都只有幾歲，經濟條件并不是很寬裕，天天都累死累活地忙著工作。這樣，小樂他們天天呆在舅舅家，以他那個急性子，他每天等得心煩意亂，像熱鍋上的螞蟻經常問母親到底要到什么時候舅舅才會去給他們找工作，而母親每天幫著舅舅們做做飯，只說是他們有空了就會去幫自己找工作。頭十天過去了，舅媽因為壓力大，有時會看母親做事不順眼，臉色有些不好看。而小樂則生氣為什么別人給自己臉色看，母親還是那樣謙卑，一點也不生氣，他向母親嚷道：“我們為么不可以自己去找工作，一定要等他們？”

“他們在這里離城里較遠，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是等著他們有空了幫無們找吧！”

“你沒看到舅媽那張臉嗎，還呆得下去？你要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小樂又來這招。

“好了，別吵了！晚上我給你舅舅說，讓他快點。”母親生氣道，似乎只有做為一個母親的她才會有疾言厲色的一面。

“反正頂多再等兩天，沒消息的話，你要在這，你一個人在，我可不想看人家臉色吃飯。”小樂如同威脅一般，他怎么知道親人也有親人的難處，怎么知道親人的這點臉色在他的人生旅途中又算得了什么。

兩天后，舅舅給他們找了個滴塑的工作，除了有點熱外，手上活也適合他們干，工資相對之前在那個假舅舅那里高了許多。母子倆每天兢兢業業地上班，自己開鍋沒像別人那樣跟老板家一起吃飯。這里沒有人能給他們臉色看，也沒有人會像父親那樣再看他不順眼。母親每天炒菜都會給小樂煎上幾個他喜歡吃的雞蛋，對于他來說，這是他很久以來沒有感覺到的幸福和安逸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上班，好好賺錢，以后有錢了讓母親過上幸福的日子，再不讓他像以前那樣過著苦日子還常被父親打罵。而父親別想再管他，也別想從他這兒得到什么好處。父親，不知什么時候起，已經不再是那個慈祥的、愛他的、給他鼓勵的父親了，如今在他眼里，父親是一個外人，一個敵人，一個惡魔。

跟母親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可是這樣的幸福對他而言是多么短暫。上班兩個月后，母親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是弟弟小樹摔斷了腿，叫母親趕緊回去照顧，弄不好以后會變成瘸子。母親聽了急著趕上當晚的火車往家回，留下小樂一人在廠里。母親不在的這幾天，小樂就跟廠里的工人們一起吃飯，可是這些地方吃的多半是海鮮這類的，而且菜里都不放辣椒，對于不怕辣的貴州人來說，這些菜委實不合味口，不過他知道這是暫時的，等弟弟好了母親就會回來做他喜歡吃的菜給他吃的。

母親到家當天，家里亂七八糟的，父親并不擅長于收拾家務。小樹一個頭兩個大，父親告訴她是被蜜蜂蜇的，腳上包了草藥還能走動，可見并沒有父親說的那么嚴重，身上穿著一套很臟的衣服，手上腳上都敷上了厚厚的一層由于長期不洗而沉淀下來的污垢。看到母親回來了，弟弟高興得不知說什么，而母親看到他的樣子卻是心疼地直抹眼淚，責備父親說：“若不是你這鬼脾氣，這個家怎么會變得四分五裂，讓孩子受這苦。”

“孩子受啥苦了，他是冷著了還是餓著了？”父親一改之前的老虎臉，嘻皮笑臉地說，“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們父子倆過得可開心了，小樹還學會了煮飯，每天我去干活回來飯都是煮熟了的。”他打量了一下母親，穿著一身短袖和一條七分褲，腳上穿著雙拖鞋，接著說，“你看你，去外面混了兩個月，連雙鞋都買不起，穿著雙爛草鞋就回來了。”他感覺自己占了上風，特意對母親嘲諷了一般。母親解釋道：“我聽你說的小樹摔得那么嚴重，鞋都來不及換一雙就連夜趕火車回來了，你還好意思說。”

幾天后小樂打電話給母親問：“媽，你什么時候才回來啊，小樹現在怎么樣了，腿好了沒有？”

“小樹倒是沒什么大礙了，但是我可能不來了。”

“為什么？”

“小樹太小了，你姐又到城里上學去了，你爸照顧不好他，讓他一個人在家太可憐了。”

“可是……好吧，你不怕我老爸欺負你你就在家嘛，別到時又說他怎么打你了！”小樂說完掛了電話，原本以為很快可以吃到母親做的飯菜，看來以后只有靠自己生活了。他沒有理由怨母親不跟自己在一起，畢竟弟弟才六七歲，雖然是這樣，他心里還是很失落，感覺自己像一個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流浪孩子，此時的他好想吃母親做的西紅柿炒蛋。

沒有了媽媽做飯，他只好跟老板一家人吃，沿海地區的人很會利用他們的資源，每頓飯都少不了海鮮，而且全是海鮮，難得有點蔬菜時，卻是一點辣椒都沒有，人們都說“貴州人不怕辣，云南人辣不怕，四川人怕不辣。”在貴州長大的小樂自然也是怕菜不辣的，每頓他都隨便吃一點墊著肚子就不吃了，有時干脆不吃去買方便面吃。上班時間跟大家說說笑笑的，雖然每天會因為天氣熱而流很多汗，卻也還好混，只是一到晚上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覺得很孤獨，很無趣。雖然是有表妹跟他在一處，晚上總會回自己的住處，況且表妹有時總會叫他省著點用，他總覺得她像個老太婆一樣，老念叨。

但是，母親不在身邊有一個好處，花錢時不再有人嘮叨，他可以想吃什么就買什么，喜歡哪件衣服就可以買哪件衣服。

這一天，老板發工資了，下班后他就一個人去街上逛，先買一根冰箕淋，五元錢一根，甜在嘴里，涼到心里，在福建這樣熱辣的天氣里，別提有多爽了。接著進了一家男裝店，一眼看去，他覺得這家老板真有眼光，這些衣服都是現在最時髦的。他知道這些衣服一定不便宜，不過現在可不像以前，他用的是自己的錢，就算貴也沒人敢說一句，何況母親也不在身邊。于是他選了一件自己最喜歡的問價，老板說380元，原本他以為再貴頂多一兩百，這價位可出乎他的意料。“好，給我裝起來！”他心里雖是有些舍不得，不過他沒有跟老板討價還價，似乎討價還價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接著又叫老板給他配了一條一百多元的褲子。總共花了五百多元錢，出了店一算，埋頭看了看手中提著的衣服，約摸著差不多去了半個月的工資了。第一次買這么貴的衣服，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有對錢的惋惜，有花自己賺來的錢的滿足感，還有對未來能自由飛翔的興奮感。一想到自由他就大跨步地向前走著，似乎一個自由的人就這樣的，怎么走路，怎么說話，怎么做事都是自由的，這樣便是一個真正的自己，做一個真正的自己，做一只自由飛翔的小鳥。

第二天，他穿著新衣服來上班，同事們都因他換了一身衣服而看上幾眼。小樂對一個比自己大一兩歲的女孩開玩笑說：“看什么，沒見過帥哥嗎？”

“不能看嗎？哼！”女孩說完紅著臉低下頭繼續干活，小樂自豪笑著，這一天是他好心情開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