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深，你后悔了么？”離開了茅草屋，莫離和冥深站在云頭，看著這個村莊從沉睡中慢慢蘇醒，雞鳴犬吠，竹門吱呀，伴著偶爾響起的咳嗽聲，炊煙裊裊，鍋鏟碰撞的清脆聲音，嬰兒啼哭聲起，以及老人的輕哄嗓音，哼出來的童謠，詞箋童真，語調滄桑。

“生老病死。”莫離在云頭毫無形象地坐下，喃喃低語。

“可這里，沒有了活力，只是一灘死水。”冥深沒有回答莫離的問題，站在緊挨著莫離的云頭上，看著人間，沒有了少男少女的人間。

他記憶中的五千年前的人間，似乎又與此刻重合了。

時間真的流逝得既快又慢。

“這還是你向往的人間嗎？”莫離知道，這事與冥深其實并無太多關系，可肥遺出世，忘川干涸，百鬼夜行，他卻還一味護著所謂的故人之友...

“我從未向往人間。”冥深背過身，眼神悠遠，白衣隨風飄動，偶爾有幾縷發絲拂過莫離的手背，莫離翻過手，用手心托著黑發，異常地柔軟，這位冥界之主擁有一頭連女仙都及不上的長發。

莫離顧著玩，沒聽清他的話。

人的一生有很多次錯過，如今看，神仙也是。

不然，她就該對他的話，有所懷疑，六界之中，誰人不知，酆都大帝最喜人間呢！

“冥深。”

“公主。”兩人沉默了一會，竟同時開了口。

莫離松開手里的黑亮長發，利索地站了起來，伸手壓了壓有些皺了的衣服：“你先說。”

“為何還幻化了那位女子的模樣留著？”冥深轉過身，剛好看到莫離抓著他頭發的樣子，眼神暗了暗，純白廣袖下遮著的修長大手一下子握得泛白，面上卻是一貫的平靜。

“留個念想而已。”莫離向前走了兩步，聽到茅草屋的正前方，看著那個老閨女從屋里出來，慢慢走到阿婆的面前蹲下，抓著那雙蒼老，滿是老繭的手，甜甜地喊了一聲：“娘。”

阿婆從看到閨女出門的那一刻，就已淚流滿面，多久了，她的老閨女已經一年多沒有出過房門了。

她活了這么久，從饑荒之年到逐漸富足又到如今的困苦，經歷了這么多，看過尸橫遍野，看過賣兒鬻女，看過自相殘殺，她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其實早就沒了。

“花兒啊，你...你...你...好了？”阿婆顫抖著雙手，捧著老閨女的臉看個不停，眼淚混著鼻涕糊了一臉，這樣的哭法，真像個小孩。

莫離嘴角含笑地看著這一幕，可目光往旁邊看過去時，笑容漸漸消失了。

旁邊的那戶人家，不，應該說這村里的所有人都過著相同的人生，她只不過，用著虛假的方式，安慰了別人，也安慰著自己。

“冥深，我們可以救他們嗎？”莫離轉頭看著異常安靜的冥深，主生死的，終究是冥界之主。

“太晚了，他們的肉身早已腐爛，況且，我們還沒找到他們的魂魄。”冥深搖了搖頭，他不相信莫離看不出來，他們的魂魄，全部被抽離了。

“煉化魂魄，需要多久？”莫離突然仰起頭，白皙的手抓著冥深白色的衣角，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冥深，眼里的希冀，像小貓的爪子一樣，一下子撓在了冥深的心尖。

冥深垂在一邊的手動了動，克制住自己想伸手摸摸她腦袋的沖動，今天的莫離，陌生又熟悉。

“天帝的話，一日。”人間一年。

“那是不是說我們還有機會？”六界中，除了上神，沒人能比得上父皇。

“先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冥深緩緩點了點頭，眼中的深思一閃而過，他沒說的是，一日，指的是所有一起，而不是一條，高階魔，鬼，妖等，煉化一個，僅需三個月。

意思是，到目前為止，有四至五個人，再也沒有機會了。

“剛剛試探，說魔族之人，它沒有反駁，那咱們就先尋魔族氣息最濃厚之地……”莫離收了落神鞭，飛快向前方掠去，邊留心感受周圍的氣息，邊對著冥深說道。

“好。”冥深始終跟在她身后半丈之處，目光溫和地看著她，玄色長袍散落在云頭，及地長發僅用一根深藍色絲帶簡單地束著，沒有尋常女仙繁復精致的花樣，沒有了鎧甲，背影纖細，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大氣，其實，這樣的她才更像一個人，一個該在人間的，活生生的人。

他從不向往人間，因為，人間盡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