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謝染怎樣懇求,楚勝卿就是不愿讓楚清河的遺體葬在竹林,楚勝卿說,清河是楚劍莊主,楚劍山莊是她的家,她沒有理由要葬在竹林里。
謝染也不敢再強求,清河的死本就是因為他,他又怎么能去為難楚勝卿呢?
但是他也再無顏面去面對楚劍山莊,面對楚勝卿。
他回到了他們相識的竹林,明明昨天還是兩人同行,今日卻只剩他一人。
他拿著清河的青衫和一塊無字碑,在那棵至今還是光禿禿的桃樹下立了個衣冠冢,也算是能有個念想。
果然他還是穿著白衣最為舒適,幼時他曾幻想過做個白衣客,一襲白衣仗劍天涯,淡泊名利,只求所到之處能夠安寧。沒準后來還會遇到想要照顧一生的女子,一起找個隱蔽的地方,安安穩穩度一生。
再后來,他想成為像師父一樣的人,成為一個合格的霧虛掌門,合格的萬宗之首。用手里的劍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瀟灑放縱,快意江湖。
可這一切早已注定了,在清河贈予他竹本的時候,在師父親手殺了他爹的時候,在他入魔屠城的時候,在竹本刺穿清河的胸膛時,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了。
謝染抬頭望著毫無生氣的桃樹,心中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難受,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嘆。
楚勝卿拄著拐杖,敲擊地面發出沉重的聲響,慢慢的從謝染身后走上前,謝染側頭瞄了一眼,又繼續望著桃樹。
“這是清河的劫數,她注定要被自己所鑄的劍殺死。”楚勝卿緩緩說道。
謝染怔在原地,機械般的回頭,“劫數?”
“你可曾想過三年前老莊主為什么執意要銷毀所有清河所鑄的劍,還有那些早已贈予他人的劍,老莊主即使撕破臉也要把那些劍拿回來銷毀,又為什么要把清河軟禁在竹林里,你可曾想過其中的因果?”
“難道是因為,越笙夫人?”謝染回想當日的畫面,是越笙的執念,殺死了清河。
可要不是他入了魔,又怎會讓那股執念有機可乘?
“老莊主在死前為清河算過,清河命有一劫,在二十歲生辰前會被自己所鑄的劍殺死。”楚勝卿閉上眼,感慨著,不可挽回的過去。
“被自己的母親殺死,這算什么劫?”難得見謝染發脾氣,算不得大吼,很低沉,讓人不寒而栗。
“如果我沒有成魔,如果我沒有去求劍,那清河現在肯定好好的在竹林里。”很快他又自責起來。
有的人在錯誤發生之后,總是會忍不住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謝染算一個。
“路漫漫,行又止,切記切記,莫,悔誤終生。”楚勝卿轉身離去,輕聲說著,看破紅塵般,走之前留下了一句勸導。
謝染單膝下跪在冢前,右手慢慢拂過無字碑,苦笑一聲。
“清河,對不起,弄壞了你給我做的衣服。”謝染輕笑,嘴角揚起的弧度,不禁讓人鼻尖一酸。
“對不起,我又把你給我的劍弄斷了,還是兩把。”他的另一只腿重重垂下,膝蓋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白衣也染上了塵土。
“對不起,我答應過要保護好小謝清的。”他緊握著雙拳,在膝蓋上顫抖,兩滴淚在白衣上擴散,接下來再也無法控制。
“說好的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呢?明明拿劍的是我,為什么亡的是你?”他垂頭,低聲哭泣著,實在是控制不住啊。
謝染再次抬起頭時,黯然的雙眸多了些紅腫,顯得更加憔悴。他起身,摘下一根桃樹枝,后退了幾步,雙眸一直看著衣冠冢。
“我以桃枝代劍,為你舞最后一式。”
謝染的劍很溫柔,但必須心如止水,心無雜念。
雨落,桃枝起。
他在雨中舞劍,被桃枝彈出去的雨滴化作刀刃在樹上留下一道道痕跡,雨水打濕了他的面龐,白衣上的泥塵使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狼狽,鬢邊的些許發絲黏在了他的臉上,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心如明鏡的白衣少年。
明明有那么多句對不起,清河卻沒有給他彌補過錯的機會。
雨停,桃枝落。
“清河,對不起,不能再為你舞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