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九霄不能理解謝染的癡情,也替謝染惋惜,用現代人的話來講,就是愛上一個沒有愛情觀的人。
鑄劍師楚清河根本沒有這種想法,也沒有心動臉紅過,相反是謝染,只可惜一片癡情都放在了竹籃子里。
鶴九霄和前任冥王顧言站在曼珠沙華花海中,顧言穿著藍色的袖袍,與鶴九霄不同,他有雙碧綠色的瞳孔,他雖然曾經也是個冥王,但他沒有鶴九霄的妖艷邪魅,卻有幾分像謝染,只不過眉眼間多了幾分清冷孤傲。
他與鶴九霄同行,站在一片紅的花海里,他的藍色與鶴九霄的絳紫色很是顯眼。
鶴九霄在與顧言講述楚清河和謝染的故事,一直滔滔不絕講到了謝染魂飛魄散。
顧言也同鶴九霄一樣,不理解謝染的癡情,他為何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
“阿言,你說如果楚清河不是鑄劍師,那他們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鶴九霄用手肘戳了戳顧言的肩膀,一副要挑事的模樣。
“應該會有所不同吧。”顧言認真的思考著,如果身份不同,或許結局會不那么悲傷吧。楚清河被鑄劍師這個身份困著,如果她不是鑄劍師,沒準還真的會和謝染有個好結局。
顧言轉過頭看到鶴九霄期待的小眼神,扶額嘆氣,“行吧,生死簿拿來。”
鶴九霄高興的說:“好嘞。”
顧言的雙手飄出藍色的絲線,拂起地上的曼珠沙華,纏繞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方框漂浮在了空中,出現了一個幻境,里面正是楚劍山莊。他接過生死簿,閉眼默念咒語,將與楚清河和謝染有關的生前傳輸到了幻境里,語畢睜眼,幻境開始了。
楚劍山莊新一代培養的鑄劍師可了不得,十歲便會鑄劍,還是把絕世名劍青羽,更是成了風月閣閣主風雪焱的佩劍,經他手鑄出來的劍,個個都是絕世精品。
而這位鑄劍師,就是楚劍山莊的少莊主楚清源,現任莊主是他的父親楚盛源,他還有一個妹妹,楚劍山莊的四小姐楚清河。
四小姐楚清河不僅長相出眾,還是萬宗里有名的一位美人,只是這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幫哥哥擦劍。
楚清源鑄劍時她總愛在一旁看著,看著哥哥認真的樣子,看著還有那些即將成為絕世的劍。
她最驕傲的就是哥哥那一手絕世的鑄劍技藝,幼時總是纏著清源給她鑄劍,要一把一揮便有漫天桃花,自帶芳香氣味的劍,但是清源卻說他不鑄那么花里胡哨的劍,他不能浪費了這一手精湛的技藝。
面對楚清河的激將法楚清源也是無動于衷,所以每次行動都是以失敗告終。
楚清河也不小了,該有十九了,但至今沒有把她托付出去。楚盛源總是在為這事發愁,想著自家閨女怎么說在萬宗里也有一個美人名號,為什么就沒有一個仰慕的人上門提親呢?仔細思考了一番,楚盛源才知曉因果,沒有太多人知道楚清河的樣貌,大多只有各派掌門們見過,而楚清河也不甚在外走動,所以在外人眼里楚清河只是空有一個美人名號。
但是也不能放任自家閨女到處亂跑啊,所以他就托楚清源帶她出去走走,見見世面,好把閨女嫁出去。
在準備外出的那一天凌晨,楚清河在房里睡不著,跑到了大門口的墻上,望著天空,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喜歡寂靜的感覺,沒有紛擾,抬頭仰望天空,只屬于她一個人的靜謐。
她早些年跟著爺爺四處亂跑,見過許多新奇事物,但是從來沒有能吸引她的人或事,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楚清源鑄劍。
對于爹急著把她嫁出去這一事,她有些氣憤,但也無力,娘親總是說她和爹年輕時的事,講他們是如何相遇相愛相守,并且有了她和哥哥。
她也始終堅信,自己能遇到一個能像爹對娘一樣好的人,他們也能像爹娘一樣恩愛。
太陽慢慢升起,楚清河凝視著,隨著太陽的升高,陽光也越來越耀眼,她不適的低頭閉上眼。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了她的臉上,也照在了一位白衣少年身上。
楚清河睜開眼,看到山莊門口停了一輛馬車,從車上緩緩走下一位白衣少年,空氣仿佛凝固,白衣少年清澈而又美好,不曾染過塵世一般,他是如此的一塵不染。發如瀑,直掛腰間,一根玉簪束起部分發絲,他望見了坐在墻上的楚清河,點頭微微一笑,明眸少年,闖入了她的心房。
心中的弦在微微撥動著,楚清河隨著白衣少年的足跡,視線慢慢從外轉到了內。
看著白衣少年進了大堂,楚清河叫來下人幫她扶好里邊的梯子,她快速的爬下來,提著裙子小跑進了屋內。
莊主楚盛源和少莊主楚清源早就在里面等候,霧虛大弟子前來求劍,自是要好好招待。
白衣少年的步伐仿佛自帶一陣清風,眉眼間的清明澄澈,年少的笑容有幾分脫俗,仿若游覽在山水間的仙人,在江上泛著小舟,一塵不染。
楚清河后腳也進了大堂,聽到了前方白衣少年的話語。
“在下霧虛門大弟子謝染,特來此求劍,還望莊主賜劍。”
他的言語好似皚皚雪山上的冰晶,也似幽寂山谷中的清流,是溪水中流動的水聲,亦或是世間一切干凈純粹的聲音。
“謝賢侄,你師父早就打好招呼了,能為霧虛大弟子鑄劍我楚劍山莊也能沾不少光啊。”
楚盛源將右手搭在謝染肩上,笑呵呵的說。
“謝公子,此劍名以你的劍法命名,名為清風,在你使用它時會如其名一樣揚起一陣清風,清風徐來,柔中帶剛。”
楚清源雙手將清風拿到謝染面前,每在這個時刻總是最有成就感的。
“多謝,染不勝感激。”謝染拿著劍握拳行禮表示感激。
楚盛源看到了后邊的楚清河,招手讓她上前來,向謝染介紹。
“這是我的小女兒,楚清河,清河,這位是你霧姐夫的大弟子謝染。”楚盛源把楚清河拉到跟前,向兩人介紹著。
“謝公子好。”楚清河還沒回過神來,一愣一愣的向謝染行了個禮。
“楚姑娘客氣了。”謝染輕笑。
他笑起來的模樣,溫度足可以融化冰川。
“今日清源你不是要帶清河出去游玩嗎,謝賢侄你有沒有興趣同行啊?”
楚盛源有撮合謝染和楚清河之意,這謝染一表人才,風度翩翩,還是萬宗之首霧虛門大弟子,劍法在江湖上數一數二,與他的楚清河門當戶對,若是兩人情投意合,這兩派的和睦也能錦上添花。
“此事染還得先稟告師父。”
“無妨無妨,你師父那我給你頂著。”
“多謝莊主,能與四小姐一同出行是染的榮幸。”
說話之余謝染瞄了楚清河一眼,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發現楚清河也在看他,被發現后竟然還害羞臉紅了。
待收拾完行李后謝染便與楚清河兄妹上了路,一同游歷了許多地方,在山山水水之間行走,結交了不少好友,兩人的感情也不斷升溫。
謝染也對楚清河一見傾心,初遇那日從馬車上下來,抬頭便看見了坐在墻上的楚清河,一襲青衫闖入了他的視線,看見她睜眼的一瞬,星辰大海也不過如此了。
楚清河后知后覺的發現這種感覺竟是愛慕之情,但是沒過多久謝染就告白了。
“清河,我第一次見你,你以一襲青衫出現在我面前,溫婉動人。得知你是楚劍山莊小姐后更是欣喜若狂,你我兩派算是親家,你的姐姐依婳是我的師娘,我們也是門當戶對,你我家中長輩定然不會阻礙我們的親事,更何況你的出現早就撥動我的心弦,清河,你可知我的心意?”
謝染告白之時他們在一座竹林里,這里是楚清河爺爺曾經隱居過的地方,也意味著他們的游歷即將結束了。
“知謝所想,莫若楚也。”楚清河笑著跟謝染說。她當然懂,因為她也愛慕著謝染。
“早就聽聞你想要楚清源給你鑄一把劍,我不會鑄劍,但是削把木劍還是可以的,雖然不是清源削的,但你若是接了這把劍,就代表你同意我們成婚了。”
謝染從身后拿出一把木劍獻在楚清河眼前,他很緊張,他怕楚清河不肯接劍。
“好!”楚清河接過木劍,歡喜的說了一聲。
謝染也是歡喜至極,激動的抱住楚清河,楚清河一時驚慌失措,唯獨沒有想過要推開謝染,愣了一會了也抱住了謝染。
“你有給它取名字嗎?”楚清河問道。
“有,取名念清河。”謝染細聲說,語氣溫柔至極。
“真是個好名字。”楚清河更歡喜了。
楚清河抱著劍傻笑了很久,也極其寶貴這把木劍,連睡覺也得抱著。
他們在竹林生活了一段時間,自從楚清河拿了謝染的劍后,她也一直在想著給謝染一份回禮,但是至今想不到要送什么。直到后來楚清河注意到了謝染總是一身白衣,極其無趣,便想著將他眾多白衣中的一件添點“色彩”。
楚清河在山莊的時候無所事事,也沒有心思鉆研琴棋書畫,只是手一直癢癢的,想學鑄劍但不被允許,便跟侍女林芊諭學了一手精巧繡法,既然鑄不成劍,所幸就繡一幅,然后讓兄長為她鑄。
但是她煩惱的是該在白衣上繡什么圖案,到底什么樣的圖案才能襯托謝染的氣質?
后來她見了謝染舞劍的樣子。
竹林里揚起婆娑的樹葉聲,謝染在風中舞動,風揚起他的衣袖,青絲在交舞著。
望君劍與白衣舞,雙眸唯留一人心。
楚清河站在遠處,謝染的容貌忽遠忽近,也有幾次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但還是難掩他的氣質。冰清玉潔也不過如此,他揮出的每一劍都充滿了輕柔和純澈。
此刻楚清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心似流水月潔霜,人如玉璧濯清漣。
針起針落,云層遮蓋著一輪半月,上面有點點星辰,一眼望去讓人好似身處夜空,下面是波光粼粼的水,水面上還能清楚的看到那一輪倒影。
細節精巧,手法嫻熟,技藝精湛。
楚清河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繡法了。
在繡完白衣后清河毫不猶豫把衣裳拿給了謝染,謝染笑得跟個傻子似的,日日夜夜都要穿著,要是臟了立馬洗,干了立馬穿,走火入魔般疼惜著。
自楚清河接過劍后兩人的情感一度升溫,在山莊里的楚盛源也通過楚清源知曉此事,已經著手準備婚事了。
而在竹林里謝染和楚清河辦了一個屬于他們的婚禮,楚清源作為見證人,謝染穿著清河親手為他縫制的衣裳,楚清河一襲青衫,手里拿著謝染送她的木劍。
夜晚莊內有事需楚清源提前回莊,恰逢他不在,謝染和楚清河趁著月色,在房里風風雨雨了一夜,好是暢快,好是輕松。
游歷很快也就結束了,回到莊內楚清河發現自己已有兩周身孕,便抓緊將婚禮提上了日程。
他們在楚劍山莊舉行了第二次婚禮,他們向世人宣告他們的喜事,他們郎才女貌,恩愛如初,是世人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
謝染將楚清河接到了霧虛門居住,清河終于可以天天黏在依婳姐姐身旁。
在越笙和楚盛源大婚之時,霧連見過依婳一次,當時他就深深的被這個紫衣少女吸引,沒過多久就上門提親,越笙本想先問問依婳的意見,但是沒想到依婳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后來才知道,其實依婳早就傾心于霧連。
雖說依婳是魔,但是生性善良,沒做過害人之事,又是一個討人歡喜的姑娘,所以很快被世人接受,還有依婳的哥哥殷墨,也就是楚劍山莊的大公子,他雖然不會鑄劍,卻有一手好劍法,善惡分明,多次懲惡揚善,也早就被世人認可。
通過依婳和殷墨,世人和萬宗對魔徹底有了改觀,又有越笙和楚盛源作保,不再一味的屠殺魔,若是作惡多端,便想辦法使其洗心革面,若實在不聽勸導,那時再殺也不遲。
依婳身子骨弱,嫁到霧虛門去后沒多久便懷了孕,又是掌門夫人,為了依婳的身子,霧連便不許依婳常回去探望親人,楚清河和依婳向來最要好,可是自從依婳懷了孕后越笙便不準楚清河再去看望依婳。孩子生下來后越笙又怕清河太鬧騰,打擾依婳處理門內事物,便限制了清河看望依婳的次數。
這下她也嫁到霧虛門去了,這樣她就可以天天去找依婳姐姐玩了。
但是隨著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楚清河不得不呆在房中養胎,無聊時謝染便帶她在出去曬曬太陽,到湖中亭舞劍給她看,依婳也經常去到清河房中,給她講她這些年在霧虛門的趣聞趣事。
很快便到了生產日期,殷墨和楚清源都來到了霧虛門,自然也少不了楚夫婦和楚勝卿,不過最緊張的還是謝染,在房外反復踱步,房內的楚清河發出的叫聲讓謝染更加心慌。
依婳在房內照顧著清河,她也有生孩子的經驗,又用術法穩住了清河的情緒,“苦戰”過后謝染終于在房外聽到了孩子的哭喊聲,侍女出來通知好消息的時候謝染迅速的跑到房內,詢問著清河的狀況。
謝染緊緊握住清河的手,臉上的驚慌還為散去,但他此刻的心情更多的是欣慰。
“辛苦了。”
輕輕的一聲,讓清河覺得,她的努力是值得的。
依婳把孩子抱到清河跟前,歡喜的說:“清河,你辛苦了,是個男孩呢!”
依婳把孩子遞給謝染,謝染小心翼翼的抱著,把孩子放到清河身旁。
“塵遠,打算給孩子取什么名字?”
“就叫謝清吧。”
那日,楚清河給謝染生了一個男孩,名叫謝清。
謝染已經褪去了少年心性,深知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有多重,他有一個家要保護,家里有他深愛的妻子和孩子。
后來霧連將掌門之位傳給了謝染,謝染成了新一任的霧虛掌門,楚清河隨之成了掌門夫人,而謝清也成了少掌門。
再后來,楚清河和謝染年老后,謝清成為新一任掌門,他們去到年輕時舉行婚禮的竹林,坐在門前緊握雙手離去,旁邊放著一把木劍和一件頗有意境的白衣。
幻境也差不多結束,鶴九霄的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便一口鮮血讓曼珠沙華更加紅艷。
在幻境結束之際顧言再次查找楚清河和謝染的生死薄,發現有一事不對,在鶴九霄口吐鮮血后更加證明了自己的猜想,趕快抓過鶴九霄的手把脈。
“你可知你最后會落得什么樣下場!”顧言怒斥鶴九霄。
“原來若楚清河不是鑄劍師,他們會有如此美滿的結局。”幻境已經結束,鶴九霄自嘲的笑笑。
“謝染也就算了,那楚清源呢?”
“自然是又損了一魂,讓他投胎去了。”
鶴九霄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漬,眼中多有愧疚,心中更是難以安定。
當初在奈何橋上,鶴九霄喝醉了酒,楚清源本是要過橋然后投到越笙腹中,卻沒想被鶴九霄推下了忘川河,差點讓他魂飛魄散,后來為了彌補錯失,鶴九霄便讓自己的一魂換得楚清源可以重新投胎,但是為時已晚,只得投到別的人家,楚清河也早了幾年到了越笙腹中。
“那你為何不讓謝染重新投胎為人。”
“他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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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區樓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棵桃樹,每次楚清河經過便落滿桃花,不管什么季節,只要有楚清河在便開得極艷。
楚清河每每看到這桃樹,不管是再憤怒也會瞬間平息下來。她有時會坐在樹下乘涼,也會與謝清在樹下玩耍,無聊之時便坐在樹下看書,有時還會對著樹自言自語。
楚清河也很奇怪,為什么只要她在,桃花便會競相開放,落滿許多角落,她一走,便又失了顏色。
“小桃,你知道嗎,我之前做過一個夢,夢里也有一棵桃樹,只不過你比我夢里的那棵乖多了,我夢里的那棵桃樹都沒見它開花過。”
楚清河靠在樹干上自言自語著,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這桃樹,在樹下自言自語一會兒,心情便會變得愉悅與平靜。
楚清河走后,桃花瓣整齊地落在地上,仔細一看,每片花瓣上都有一個字:清河,你可知,我原有重新轉世為人的機會,你又可知,我只愿成為一棵只為你綻放的桃樹,只因為我不想忘了你。只要你我還能相逢,我還記得你,我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