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怎么也會來這種煙花之地?”他自嘲般笑了笑,拿過我跟前的酒一飲而盡。
我坐下來,才回道:“聽說這里熱鬧,就來見識下。”
他嗤笑道:“這樣還好,可別像我一樣做了傻事,便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什么傻事?”我盯著他問道。
這跟他要說的故事有關嗎?
京中官商大賈遍地都是,隨便扔一塊磚頭,砸到的人可能就是個有權或有錢的大人物。
故事的主人公便是生在這樣的官宦之家,他叫馮不爭。
這馮不爭是家里的獨苗,他老子在朝中官居要職,是一名嚴慈相濟的人物。
他娘也是個知書達理的高門小姐,當初在他父親落魄時不顧家中反對嫁給了他。
所幸他爹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今日的高位,卻也一直深念愛妻的恩情,不肯再納妾。
夫妻恩愛,是多少人傳頌的佳話。
馮不爭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可知他是多么出類拔萃。
可隨著他逐漸長大,他的父母卻因他的前途不可避免發生了爭執。
他爹深諳官場之道,長袖善舞,眼見兒子聰明溫順,希望他考取功名,以后父子同心,在朝堂開拓出更廣闊的天地。
他娘看慣了官場沉浮,厭倦了迎來送往,堅決反對讓他入朝為官。
最可憐的是馮不爭,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兩人的爭吵日益漸增,冷言冷語充斥著往日溫馨和睦的家。
他爹態度堅決,他娘也要強,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肯退讓。
馮不爭不敢偏袒任何一方,他想考取功名,卻也怕母親傷心,偶爾提出自己的看法,都被母親駁斥不孝。
以致后來,心灰意冷的他有家不敢回,整日在外頭游蕩。父母各自忙著,也無暇顧及他。
偶然間踏進了醉春樓,這里歡聲笑語,一片歌舞升平,仿若人間天堂。
于是,馮不爭從此,變成了流連煙花酒巷的逆子。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似乎在說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我知道,馮不爭這個人只是他杜撰出來的。
“那,他現在怎么樣了?”我聽得入神,問了一句。
“他呀,不如你來猜猜?”他捻著空酒杯上的花紋,抬頭淺笑,剛才籠罩在他周身的陰霾已然消散了。
“總不會像你一樣……”我伸手拿過酒壺打開蓋子看了一眼,已經見底了。
“總不會變成了一個像你這樣的酒鬼吧?”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開懷:“做個酒鬼有什么不好的。”
“我雖然不愛喝酒,也聽過‘酒逢知己飲’這樣的話,你一個人在這喝又有什么趣兒?”
我把酒壺還給他,向樓下掃了一眼,都這么久了,花錦城還不回來,該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在找你的朋友嗎?”他問道。
我起身道:“我得去找找他,咱們有緣再見。”
“坐下,我難得看到順眼的人,別說什么有緣再見,我可不信。”
才邁動兩步,我的袖子就被扯住了:“聽了故事就想走?你朋友那不是回來了嗎?”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花錦城閃避著身旁的人朝著樓上走了過來。
“說了這半日,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松手,我自己會坐。”我甩開他的手,又坐了回去。
花錦城上了樓徑直向這邊走過來,神容有些緊張。
“你可以叫我姬仲。”他說著又支起了腦袋,似乎累了。
這名字我聽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該回家了。”花錦城掃了姬仲一眼,向我伸出手。
我急忙抓住他起了身,這正是脫身的最佳時機。
姬仲沒有再攔著,我跟他道別后就被花錦城一路拖回了家。
“你忘了我們今夜去醉春樓的目的了嗎?怎么還跟那小子聊上了?”
我請他坐下:“只怪姬仲講的故事太好聽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我正要點燈,卻被他一手摁住了。
“噓——別出聲。”
花錦城悄悄起了身,我也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除了偶爾傳來蟋蟀的叫聲,別的一概聽不到。
“剛才在醉春樓,我感覺到外頭有什么東西盯著我們,所以才出去看了一下。”
他的臉近在咫尺,我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
“那你出去可發現什么了?”我覺得甚是好笑,燈也懶得點了,轉身坐回床上。
他跟了過來在我身旁坐下。
“大概,那只鬼又回來找你了。”
“別開玩笑了。”我心下一寒,被鬼魂附體那噩夢般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不信你回頭看看,她正在你身后看著你呢。”花錦城幽幽地開口,看向我身后某處。
“啊”我大叫一聲從床上彈了起來,就要往門外沖去,卻冷不防被花錦城扯住,一頭跌進了他的懷中。
我的叫聲也生生咽了下去,要是把旁人招過來可就不妙了。
良久,他低低地笑起來:“你還不說實話,那女鬼到底是誰?”
我這才意識到他在耍我,當即狠狠地推開他:“本來我不想說,怕你心里愧疚,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嗯?”
“她是青瑤!”
花錦城“嚯”地站了起來,看來他還記得這個被他害了的可憐女人。
“你胡說。”他的語氣寒涼無比,異常冰冷。
“要不是她親口告訴我,我怎么會知道你們的事?”我反問一句。
“她還說了什么?”花錦城大步邁到我的跟前,急急攥住我的雙肩,一雙眼睛似乎噴出火來。
“她還說是你騙了她,害的全村人都被妖怪害死了!她的半張臉也被妖怪抓爛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虧你還說你修的是善道,真該讓你親眼見見她的模樣!”
我被他抓得生疼,不由大聲嚷起來。
“你胡說!”他惱羞成怒將我推到一旁,又弓著身子退了幾步。
我揉著發疼的肩膀,想要罵人!
怎么一說起青瑤的事,我竟然如此憤慨。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里最清楚不過。”我努力平復著心緒,不斷地吸氣。
這狐貍爪子真是毫不留情。
“她在哪兒?你告訴我她在哪兒?你一定知道!”
花錦城發瘋似的又向我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