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最后呢?”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當然也死了,人生一世,不過百年而已。”
她搖搖頭道:“這個故事不好,還有別的嗎?”
他望著面前的小姑娘,輕輕笑道:“那好,那我便換個別的。”
此時夜幕沉沉,整片天地都變的昏暗起來,他又慢慢的講起了另外一個故事。
“距何清五百里處的地方有一座城,名叫白原,掌管白原城的是一位將軍,這位將軍一生征戰,立下累累戰功,最后由當時的帝王親封為鎮明大將軍,這位將軍最后落居在白原城,過起了清閑太平的日子。將軍有兩個兒子,因為是將門之后,所以將軍對兩個孩子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希望將兩個孩子培養成國之棟梁,將來也能為保家衛國供奉出自己的一份心力。可這兩個孩子卻完完全全沒按照老將軍的意愿行事,一個只愛舞文弄墨,一個只想出去游歷山川做個閑散人。老將軍非常的生氣,唯恐辱沒了將門之家的門風。”
“老將軍有一個多年一起征戰的好友,那位好友比他早些退居,落居在距白原很遠的一個地方,地方雖遠,但友情依舊,兩個老將軍隔三岔五書信來往,每年還要帶著自家的孩子小聚一番。那位好友只有一個孩子,生的十分俊美,且對于領兵作戰更是有極高的天賦和興趣,被百姓稱為顧小將軍,老將軍很喜歡好友的孩子,但是越喜歡,對自己家的孩子便越是犯愁,看著兩個天天不務正業的孩子,老將軍愁啊。”
“愁歸愁,但也一直沒有什么辦法,倒是因為老將軍天天的念叨,其中一個孩子便開始對老將軍口中一直夸贊的孩子起了注意,某次會面中,三個小人兒坐在涼亭里賞月,老將軍的大兒子只顧對月吟詩,小兒子卻直直的把另外一個人盯著,越看下去,他心里的驚艷便多一分,顧小將軍生的十分俊美,小小年紀便形貌不俗,且能與大兒吟詩作對,三個人雖一年一會,但每次見面都十分的拘謹,所以也并不互相了解,如今小兒才突然發現此人竟是文物皆通的奇才,對比之下,自慚形穢。”
“小兒問顧小將軍此生何求,他原以為他肯定會答建功立業的等等,但是顧小將軍只是笑道:此生所求,不過是想遇一意中人,然后與她平安喜樂的活在人間。顧小將軍說這話的時候,眼里滿是認真,可他那年,也不過十二而已。”
“小兒很驚訝于他這樣的回答,畢竟那個年紀,誰又真的懂得人間情愛。顧小將軍當時也回問了他,問他此生何求,小兒想了想,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思索良久,只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不過人間就是這樣,不可能每個人做的事情都恰好合自己的心意,我們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會做一點違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黃衫女子搖搖頭道,“那你也做過嗎?”
白衣男子被這話問住了,良久,只點點頭道:“我身在人間,自然逃脫不了俗世的命運。”
“那你后悔嗎?”
他楞住,神魂似突然飄走了般,眼神一瞬暗淡了下去。
“不后悔——”
“雖然我極不情愿,極度痛苦,幾近癲狂。可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做。”
他的不后悔三個字說的非常堅定又隱忍,而后后面的語氣卻變的特別溫柔,不過聽來卻使人倍感哀傷。
黃衫姑娘望著他,面色依舊很是淡漠。
“那故事的后來呢?”
“后來,大兒還是整日的沉迷詩書,小兒卻因跟家里的不合離家出走了,小兒在外浪蕩了幾年,見到了很多從前在家里見不到的奇怪事情,在外面的日子雖不算一帆風順,但是至少活的開心。后來戰事突發,老將軍又因病去世,大兒便不得不開始超持城中的一切事物,后來又千方百計的找回了小兒,兩兄弟從此便開始接下了守護白原城的重擔。兩個人雖天生不愛刀劍,但在老將軍身邊這么久,多多少少對帶兵方面有一些高于常人的經驗。戰事一起,民不聊生,不過這場戰事不消幾年就平定了,這對于大兒小兒來說,可謂是贏的比較輕松,但是又非常痛苦。戰事平定后,大兒小兒自是加官進爵,帝王還將唯一的公主許給了大兒為妻,此后天下太平,很長一段都沒有戰事發生。”
“可大兒實在命苦,娶了公主不到一年,那公主便染病去世了,此后便再未續弦,只形單影只守著白原。而小兒自戰事平定后便去游歷人間了,他離開了白原城,去了比白原城大許多的地方,千山萬水,春夏秋冬,他一個人慢慢的走過。當看慣了人間的燈火時,深山古跡便顯得那樣的出塵。可是,縱使人間多繁華,縱使山川多綺麗,他踽踽獨行,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追尋什么,多年過去,他從青年步入而立之年,再慢慢的到鬢發斑白,到老了,腿腳都不便了,他才慢慢的一步步往回走,不過最后他還是沒有走回白原,他死在了一個距離白原五百里的郡城,去時無人在側,清寡一生,他走了一輩子,還是沒能走出自己的心。”
“心?”
她不解的望著他。
“那是一份遙遠的思念。”
“為什么遙遠?”
“生與死那么遠。”
“那應該不算遠。”
“不一樣的——”
他搖搖頭,眉間帶了些許憂愁。
“人間的生與死,隔著整整一世的距離,走過黃泉路,路過三生石,踏上奈何橋后,飲一碗孟婆湯,然后就真真正正的與這一世的人間斷了聯系,歲月流轉,重要的人就這樣消失在洪流中了。”
她認真道:“重要的人雖然已經消失了,可剩下來的人也應該繼續往前走啊。我覺得,與其在原地懷念,還不如帶著這份記憶奔赴前路。”
她第一次一口氣說這么多,態度十分的誠懇。他凝望著那雙眼睛,仿佛她的眼里有著什么別樣的風景,他也似乎在里面望出了什么人的影子。
他回過神,搖搖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著,有些人有過執著,又從容的放下了執著,而有些人執著了一輩子,也還是走不出去,可是我到現在也不能說清這兩種人是幸與不幸。”
末了又道:“人間百態,不過是各自追逐著自己想要的東西罷了。有些人愛榮華富貴,有些人愛山川河流,有人愛深山,也有人愛湖泊,選擇不同,心境也不同,執著的程度也不同。”
他看了看黃衫姑娘,輕輕笑道,“你大概還不懂這些。”
她疑惑道,“那故事呢,講完了嗎?”
“你還想聽些別的嗎?”
黃衫姑娘點點頭道:“你那個故事頗無趣了些,我想聽一個好玩點的故事。”
“好吧。”
夜色沉沉,明月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