蕁羽說完這番話，又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皺著眉頭放開了穆皓唯的手，目光又在他和何世然身上各掃了一眼，轉身邁步走回了客廳中的沙發邊一屁股坐下。

接著她一后靠，半躺在了自家熟悉的懶人沙發上，目光又緩慢的在房中打量了一圈。

果然是即使是在所謂的“夢”里，她家里的這些陳設也和她自己真正的房子一模一樣，或許這正是因為何世然所說是由她自己構建的空間——一片在夢里獨立的空間。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這里醒來之前，與序夢人又一次相遇的那個幻境里，她掙脫囚籠時好像同樣也感到了某種特殊的力量，那股力量似乎真正是從她自己的身體里傳來，可以由她自由支配，并且能夠成為與序夢人抗衡的能力。

雖然她不明白這是為什么，那些能力又是為何出現，但是她經歷了這么一串事情之后忽然真正明白了一件事情。

以前她那些關于夢境的能力，幾乎都和序夢人息息相關，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大多數力量都是從自己潛意識的另一片世界里借來的——過去其實她也隱約有這種感覺。

雖然她不知道為何是自己可以做到這件事，但她卻一直為此感到不安。

事實上從她在金色云端里，見到那個讓自己覺得熟悉又和自己相似的女孩開始，從無數人口中聽聞她和序夢人的關聯開始，她就有一種原本一直被埋沒，但是如今卻清晰生長出來了的恐懼感。

這種恐懼感源于她對于自身的懷疑，以及對序夢人和那片云海的抗拒——她所經歷的一切事情，不知道為何都讓她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某種贗品。

一種被安排好了既定軌跡，出于某種需要被制作出來，然后現在需要回收的贗品。

她惶恐，她不安，她抗拒，因為她一直覺得自己很難去反抗那種看不見的命運巨手，甚至其實她原本依仗的能力或許也本不是她的東西——那一切屬于序夢人，而她只是一個借用能力，甚至可能只是一個偷竊能力的小偷。

但就在不久前那場短暫的幻境里，在和序夢人對峙上的短短瞬間，在她自己掙脫出那張好像形態詭異的網的那一刻，她居然從自己的身上感到了一股真正屬于自身的力量。

一種不知由何處迸發，并不算強大但卻有能夠抗衡序夢人乃至那片云海可能的力量，甚至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恍惚間好像沖破了某種桎梏，把一部分她原來覺得只是借用的力量真正變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這種感覺很微妙，她不知道如何描述，暫時也還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這種變化，也不清楚更詳細的變向，但是她隱約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此刻她也隱隱明白了一件事情，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如果她真的想得到自由，擺脫有關那片云海的一切，回歸正常的生活，又或者說去選擇自己真的想過的生活，那么她就必須更近一步的去強化自己的能力。

而每次和序夢人的對峙里，她似乎都能摸索到什么更近一步，不過如果真的想要徹底從序夢人那里弄清一切并解脫，她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并且或許真的得去靠近那片云海。

她其實不想回到那片云海去，可是如果真正想結束這一切又必須找到那片云海去，這是件無比矛盾的，蕁羽并不想多思考的事情。

不過何世然應該對此早有預料...

想到這里，她不由又抬起眼來瞪了站在一側笑瞇瞇的何世然一眼，果然無論是剛剛小打小鬧的插曲還是眼前的狀況似乎都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還是那副似乎一切都無關緊要的模樣。

蕁羽突然又想起最開始他闖入自己的家中之前，說能夠解決自己總做那個怪夢的問題，現在想來倒是好了，估計不僅是連帶那個怪夢，他甚至是要把背后的緣由都連根拔起。

她對何世然的早有預謀感到不爽，但是仍舊無可奈何，因為直到現在她都還未發現自己和對方有什么利益沖突——甚至可以說他們的目標完全是一致的，她很清楚如果她真的要解決這些問題，自己不能貿然把何世然踢出去，畢竟對方知道的事情很多，也會是一個很強的助力。

她盯著何世然的臉思考了好一會，又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側的穆皓唯。

穆皓唯身上同樣也藏著秘密，而且雖然看起來他沒有何世然這么老謀深算知曉很多事情，但他也絕對并不簡單，穆皓唯顯然也知曉一些和序夢人或是那片云海有關的事，又或者說和那些東西有著一些特殊的關聯。

他和何世然最為不同的，大抵是有些事情他和自己一樣也在尋找答案...雖然穆皓唯看起來沒沒有何世然這么瘋可能會比較聽她的話，但對方對自己似乎也有著奇怪的執念，估計也不是能夠輕松將對方趕走的。

蕁羽打量完何世然和穆皓唯又直起身子長嘆了一口氣，調理好了自己一開始的煩悶情緒后終于冷靜了下來。

事到如今都到了這一地步，似乎她也只能選擇和眼前這兩個家伙繼續合作。

身為夢境旅人此時無法離開夢境，也就意味著她真的只能在這一片狹小空間生活，雖然她在現實里也并沒有特別執念的東西，一定要回到那個現實和之前的生活，但是她也不愿意就這么永遠被困在這個由她留出的小房子里困一輩子。

自己也總得走出去，要解決這個困局，要重新獲得能夠選擇自己生活的自由，她就必須得去面對夢境具實化，面對序夢人和那片云海。

有幫手或許也并不算壞事，至少在上一次合作里，何世然和穆皓唯展現了足夠的誠意，蕁羽確信他們并不想害自己。

終于在一陣有些漫長的沉默之后，她又一度起身，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開口道：

“好吧，我暫時接受現狀了，既然沒法立刻回到現實，并且我們最終的同一目標都還是得去那片云海找到序夢人，那么我們確實可以接著一起合作行動。”

她說著走向最開始兩人闖入自己家中之時，曾經坐下來聊過天的餐廳，接著說：

“反正你們暫時都沒法離開這里，而且都被困在了夢境里沒有去處，那我們就先坐下來詳細商討一下下一步該怎么辦吧。”

穆皓唯聽到蕁羽這話眼睛一亮，問：“意思是你不趕我們走了？我們接下來也可以待在一起嗎？”

“不然你很想我現在把你趕出去嗎？那你自己開門慢走不送。”蕁羽輕哼了一聲。

“不不不，我們當然是要接著合作！”穆皓唯心情很好的順著她的話接話，然后屁顛屁顛的跟在她的身后進了餐廳。

走到餐廳前蕁羽熟練的拉開了和自己真正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餐椅，給三人就座的地方各自騰出了位置，穆皓唯此時已經跟了過來，而何世然卻還停留在客廳進門口的地方。

當蕁羽都已經把三人的位置都準備好，又一次抬頭的時候，看著還站在原地的何世然咂了咂嘴。

“喂，何世然，你是還需要我請你過來么？”

何世然聞言嘴角上揚了幾分，隨后很快笑著輕應道：“當然不用，我馬上就來。”

他說著快步邁到了餐廳之中，同穆皓唯一起，就像最開始他們來到蕁羽家中第一次談話那時一般落座，蕁羽也依舊是坐在兩人對面的正中間，她順手端起桌上的水壺給二人都倒了一杯水，推至他們的面前。

“好了，那么現在，我們就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再來詳談一下接下來的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