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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先知

好痛——

不知沉眠了多久的腦海重新開始緩緩地運轉(zhuǎn),與之相伴而來的還有那來自全身肌肉的劇烈酸痛感,隨著不斷清晰的意識亦漸趨強烈。

發(fā)生了什么?

自己的記憶似乎在某個時間點發(fā)生了斷裂。

我應(yīng)該在列車停著的平原上與血仆交戰(zhàn)。

因為自己也擁有著古神遺物,甚至是不輸給維克多的古神遺物,便沒有聽從亨利的告誡而選擇了參戰(zhàn)。

靠著利貝拉爾的幫助成功潛行到了狼人血仆的頸部,并且成功重創(chuàng)了它。

但是,那之后呢?

我賭贏了嗎?我有創(chuàng)造出一個能讓維克多或是蕾娜塔改變戰(zhàn)局的機會嗎?

只記得自己被暴怒的狼人血仆狠狠地攥在手心,一雙堅硬的肉掌從四面八方擠來壓力讓自己頭破血流,緊接著便失去了意識,于是對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帕西法爾終于鉚足了力氣睜開了眼睛,雖然身體各處還是在不停地傳來痛覺警告,無法動彈,但脖子已經(jīng)能夠微微地轉(zhuǎn)動了。

這里是哪里?

瞳孔中倒映出的是一面裝潢精美的天花板,高雅的水晶吊燈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明亮卻不刺眼。

這里是……房間?

但這高檔的天花板和吊燈看上去不太像醫(yī)院。

我在旅店?

我們贏了嗎?

短路的記憶一時間無法將眼前的一切和慘烈的戰(zhàn)場聯(lián)系起來,混亂的大腦完全想不透其間發(fā)生了什么。

但就在這時,帕西法爾仍在嚴(yán)重耳鳴的聽覺卻為它的主人捕捉到了來自自己身旁的一陣動靜。

似乎是有人起身的聲音。

一直有人在照顧著自己嗎?

如果輸?shù)袅藨?zhàn)斗的話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化為血仆的養(yǎng)料了,這么一想,帕西法爾的心便漸漸安穩(wěn)了下來。

起身的人已經(jīng)走到了床邊。

帕西法爾本以為出現(xiàn)的人會是維克多或是封魔之銀,但最終突然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帕西法爾從未見過的臉。

“圣者,經(jīng)歷了七天的沉睡,您終于醒了。”

陌生人隨即露出了一種帕西法爾無法理解的終于放下心來的微笑,溫暖得仿佛能融化冬天的積雪。

“我是您最忠誠的信徒,您最堅定的追隨者,您親自選擇的記錄者,‘先知’亞述。”

……

六天前,漢塞爾城的領(lǐng)主行宮中。

雖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管理著整個賽斯忒北境的德克斯?fàn)柟羯矸葑鹳F,但漢塞爾城領(lǐng)主馬克的行宮也絕對是貴族中首屈一指的大氣豪華。

這不僅歸功于漢塞爾城這座新興都市繁華的商品貿(mào)易,也是馬克自身從政能力的完美體現(xiàn)。這個身形瘦小,在外貌上與萊恩哈特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的中年男人靠著自己的智慧與人品,在短短幾年內(nèi)發(fā)展了城市的經(jīng)濟(jì),改善了平民的生活,使他即便生活作風(fēng)奢靡,卻還是收到了當(dāng)?shù)鼐用竦膹V泛好評,甚至連國王卡德魯斯都對他贊許有加。

但今天,馬克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被別人打的鼻青臉腫,淚流滿面,還不敢有所怨言。

亨利滿臉怒容,在進(jìn)入辦公室的一瞬間便不由分說地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抬離地面,又在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將他狠狠地拍到了大理石的墻壁上,其力量之強震得不善武力的馬克感到自己的骨架都快散開了,甚至不禁在心中想象出此刻背后的墻面出現(xiàn)裂痕的景象。

可即便被如此粗暴對待,馬克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里咽,忍住臉上的劇痛向眼前的各位賠罪。

“維克多大人……”馬克聲淚俱下,悲苦的語氣情真意切。

可亨利的拳頭比維克多的同情心起效更快。

“給我閉嘴!”亨利喘著粗氣,一根一根地豎起手指計數(shù),怒斥道,“最多八只血仆,三百名死者,只會暗中行動的敵人,這就是你信誓旦旦傳出去的情報?我們在列車軌道上碰上的那些東西難道是我們眼花了嗎?!”

“可是,大人,”馬克被亨利長滿老繭的粗糙手掌掐的呼吸困難,卻還是低聲下氣道歉,“在下絕對不可能送假情報給王都,羈旅者公會的各位也能給我作證,這些就是漢塞爾城的真實情況啊。”

一旁的蕾娜塔搭住亨利的肩,示意他冷靜,“他沒必要騙我們,而且我們也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他說的是實話。”

“可是……”亨利還是余怒難消。

“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但把他放下來吧。”

蕾娜塔握住亨利的胳膊將它一點點挪開,解脫了正在受刑的馬克。

在維克多和蕾娜塔的面前,亨利并沒有下太重的手,馬克被毆打了半天,雖然看起來很慘,但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只要稍加修養(yǎng)便好。

可亨利就是想打人。

“失敗的獅子,”一直面對著墻站立的維克多抱著頭,自責(zé)地哽咽道,“沒能守住別人反而讓別人舍命相救,這是要被刻在雷歐家族恥辱柱上的行徑。”

身心俱疲的亨利也嘆著氣,一路上老牛仔般的風(fēng)騷勁早已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頹廢的氣質(zhì)。

而沉默的利貝拉爾依舊只是站在窗邊,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馬克心知肚明所有人的怒氣從何而來,抹了一把被打出來的鼻涕眼淚,繼續(xù)堅持著給各位賠罪。

自己送去的珍貴情報和現(xiàn)實情況完全不符,導(dǎo)致千里迢迢趕來的重要援軍還未來得及做好準(zhǔn)備便與敵人開戰(zhàn),死傷慘重,據(jù)說除了大量乘客,連援軍中也有重要成員死亡。

“抱歉,馬克領(lǐng)主。”

維克多突然的道歉讓馬克身軀一震,連稱不敢。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維克多無力地倚靠在書桌旁,身體軟弱得似乎沒有支撐便站不下去,“請原諒這不成熟的我,我已經(jīng)無法忍受身邊的人因我而受傷了。”

馬克趕忙鞠躬,連聲道,“維克多大人言重了。”

“好了,別說這個了,”蕾娜塔打斷了維克多的自我譴責(zé),嘆息道,“這一次的事件太過詭異,我已經(jīng)將一切都上報給了麥西蒙學(xué)者和萊恩哈特大人,還是想想我們現(xiàn)在能做什么吧。”

“能做什么,找到帕西法爾的尸體嗎?或者找到他變成的糞便?”亨利罵了一聲臟話,粗聲道。

兩天前的那一戰(zhàn),帕西法爾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用生命改變了局勢。

“這就是那些血仆體內(nèi)的術(shù)式,”蕾娜塔將一張紙擺在馬克面前,紙上用墨水畫出了一個人形的圖案,“你見過嗎?”

馬克不敢掉以輕心,定睛仔細(xì)地看著圖案,良久,最后還是茫然地?fù)u了搖頭。

“根據(jù)那個狼人血仆所說,是一個躲藏在黑影中的人在他們返回神佑國的途中襲擊了他們,在他們體內(nèi)種下了這個術(shù)式,控制住了所有凈仆,又讓他們變成了血仆,我們所看到的那些多出來的血仆應(yīng)該是這次事件發(fā)生的更早以前就被那個神秘人控制了的。雖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帕西法爾成功破壞了狼人血仆體內(nèi)的術(shù)式。”

是的,帕西法爾的那一劍拯救了被控制了三十余年的狼人血仆,也間接救下了在場的所有人。

狼人血仆恢復(fù)自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阻止其他的同伴,但誰想到其他的血仆們卻在他重獲自由的那一刻同時倒向相戈,放棄了與維克多兩人的纏斗,同時向狼人血仆洶涌而去。狼人血仆寡不敵眾,也不愿下手傷害過去的戰(zhàn)友,在維克多和蕾娜塔趕上之前便被吃的只剩一個頭顱,落敗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jié)舌。

失去意識的帕西法爾也是在那時和狼人血仆被血仆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想必是和狼人血仆的部分血肉一起進(jìn)了某個腥臭的腸胃。

而吃完了狼人血仆后的血仆們卻沒有再度出手,而是十分迅捷地分散逃開,撤離了現(xiàn)場,維克多等人只來得及殺死三四只漏網(wǎng)之魚。

而接下來所有的情報,幾乎都是從彌留之際的狼人血仆口中得到的。

“如果那個狼人血仆沒有說謊,”蕾娜塔收回了手,將手中的白紙撕成碎片,煩躁道,“這個術(shù)式的效果是能夠全面控制一個人的心神,從記憶到思想的完全催眠,并且從任何距離都能控制被施術(shù)者。”

“真的會有這種違背常理的術(shù)式存在嗎?”亨利惱怒的語氣簡直像是在挑釁蕾娜塔,“就算是有千年歷史的心靈神宮,也從來沒有人能領(lǐng)悟出那樣的神跡來。”

蕾娜塔也懷疑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畢竟這種東西的存在太過于匪夷所思,很難想象是一介凡人能達(dá)到的手筆。

“不管如何,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我們只能等待麥西蒙的消息。至少我們已經(jīng)對當(dāng)時在場的乘客們做了記憶催眠處理,這個消息應(yīng)該暫時還不會引起恐慌。”

而在兩人喋喋不休地爭論著術(shù)式的真假與否時,維克多將馬克叫到了一邊。

“很抱歉剛剛沒有阻止亨利,因為我也確實很惱怒,”維克多疲憊地說道,“你的情報害死的是我在這個隊伍里最好的朋友。”

“維克多大人……”馬克惶恐道。

“封魔之銀聽到帕西的死訊后一直都在哭,卡西斯在血仆撤退時為了保護(hù)乘客被重傷,至今昏迷不醒,”維克多將現(xiàn)在的情況娓娓道來,盯著馬克的眼睛,原本黯淡的眼神隨著每一個字的吐出一分分地銳利起來,最后嚴(yán)肅道,“我明白你沒理由騙我,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所以你應(yīng)該更清楚事情的嚴(yán)重性。”

“在下明白。”

“我已經(jīng)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父親,想必此時陛下也知道了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陛下”兩個字讓馬克心頭狂震,不安感愈發(fā)強烈。

“別誤會,我沒打算用你泄憤或者威脅什么,但我需要你的全力相助。那些血仆隨時都可能再出現(xiàn),而你的錯誤情報已經(jīng)證明了他們可以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暗暗行動。”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內(nèi),漢塞爾城可能會變得熱鬧起來,但你始終是這里最有名望的人。”

“僅僅是一戰(zhàn),我便失去了我的一位朋友,你也不希望你領(lǐng)內(nèi)的平民變得和他一樣對吧?”

馬克看著維克多碧藍(lán)的眼瞳,他從這雙眼睛中看出了一種堅不可摧的光芒。

“在下必當(dāng)全力以赴,幫助維克多大人。”

維克多點頭,沒有再與其他人打招呼便轉(zhuǎn)身離開房間。

但在經(jīng)過窗口時,維克多卻停駐了片刻。

“是你幫帕西的對吧?”維克多問道。

帕西法爾雖然身手矯健,但憑維克多對他的了解,他想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繞過二十只血仆,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非有人相助。

“是。”利貝拉爾言簡意賅,神情泰然自若,拄著的手杖散發(fā)著幽幽的黑光。

古神遺物,淺影之蛇。

“希望你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維克多沒有再多說什么,徑直離開了房間。

……

房間內(nèi),亞述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剛剛開始恢復(fù)行動能力的帕西法爾坐在床上。

雖然腦海中的思緒還有些朦朧,但眼前的這個名為亞述的男人卻十分熱情地自說自話起來,為帕西法爾講起了事情的始末。

“是這樣嗎,我昏迷了七天?”

隨著意識的完全清晰,全身的痛感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如潮水般退去,明明在記憶中自己差點被狼人血仆的爪子捏成粉末,如今身上的傷疤卻已經(jīng)結(jié)滿了痂,力量一點點地涌了出來。

要是齊序的話還好說,但自己絕對沒有這樣可怕的自愈能力。

帕西法爾看向嫌疑最大的亞述,后者長著一張很古典的溫和面龐,神態(tài)謙遜而虔誠,身著淺黑的神父服,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也許可以直接問他是如何治好自己的?帕西法爾想到。

然后他就看到了亞述從自己胸前的心房處像拔蘿卜一樣拔出了一根黑黢黢的物體,場面一度十分恐怖,但詭異的是帕西法爾并沒有感到痛,胸口也沒有傷口出現(xiàn)。

看上去像是干癟了的樹枝,縮成了很小的一塊,上面還長滿了小刺。

這是,一截荊棘嗎?

帕西法爾想著這或許就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東西,但亞述卻只是將它隨手扔在了一邊,視若敝屣。

亞述畢恭畢敬地屈膝半跪在帕西法爾面前,謙卑地低下頭顱。

“圣者,您感到身體如何?”亞述關(guān)心地問道。

“不錯,甚至可以說很好。”帕西法爾沒有急著詢問亞述那奇怪的稱呼,他正在握拳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那場足以殺死他的攻擊似乎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后遺癥,體內(nèi)的生命力似乎更勝從前,“謝謝你救了我。”

“此為屬下職責(zé)所在。”亞述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喜悅。

根據(jù)亞述所說,帕西法爾是在被狼人血仆從手中扔出之后被亞述用術(shù)式悄悄救下,然后快馬加鞭地送到了這里靜養(yǎng)。

“我的身體,是你治好的嗎?”

“這是希太大人的力量。”亞述對帕西法爾有問必答。

希太?似乎在哪里看到過這個名字……

“維克多他們,知道我的下落嗎?”

亞述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語氣自然地回答道,“當(dāng)然,只是他們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就由在下負(fù)責(zé)照顧您。”

維克多他們也沒有出事,這個消息讓帕西法爾放心了不少。

“這是哪里?”

“教會的一個秘密據(jù)點,目前用來照顧昏迷中的您,若您有任何不滿意我立刻讓人幫您換一個地方。”

“不必勞煩了,不過,您又是哪位?”

“‘先知’亞述,您最忠誠的追隨者。”

不可理喻的回答。

“你那天是正好路過平原嗎?”

“不,在下長久以來一直都在追隨著您的腳步。”

這是什么尾行癡漢一般的答案……

這場缺少營養(yǎng)卻有來有往的問答持續(xù)了好一會兒,帕西法爾才不動聲色地問出了他最在意的問題,“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叫我‘圣者’,但我應(yīng)該從未見過你。”

誰知這個問題卻讓亞述抬起了頭,嘴角微揚,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神情,顫聲道,“不,圣者,無需任何多余的行動,命運自會指引我找到您。”

“請翻譯成我聽得懂的話(?_?)?……”

“您生來就是這世界的神,作為神的信徒,這本書會時刻為我解答所有的疑惑,包括您在何方。”

帕西法爾這才發(fā)現(xiàn)亞述的腋下一直夾著一本厚厚的書,封面精美,只是和亞述的衣服一樣呈淺黑色才難以分辨。

“這是沙之書,希太大人將它與先知的身份一起賜予了我,使我能夠永遠(yuǎn)站在離您最近的地方,即使是大主教與同為十二使徒的其他同僚也不及我。”

希太……先知……十二使徒……這些名字和稱呼……

“你們是凡間教會?”帕西法爾下意識地問出了聲。

“正是。”亞述毫不避諱地承認(rèn)道,“不必驚訝,圣者,整個凡間教會,與我們所有的成員,都正是為了您而存在的!”

“越聽越像在騙我(-ω-;)……”帕西法爾在心中默默吐槽,臉上卻不露絲毫異態(tài)。

亞述也察覺到了帕西法爾的不自然,但沒有絲毫介意,坦然道,“我明白,圣者還沒有繼承其他同胞們的記憶,但不要緊,時間自然會證明我等的一切。”

“比起那個,”帕西法爾對亞述誠懇的描述不置可否,反而站起身詢問道,“我更想問問,你們是怎么確定我是你們要找的人?我的身上被貼了什么標(biāo)簽嗎?”

“這當(dāng)然是希太大人的能力,他能夠感受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圣者的出現(xiàn),指引著教會中的同志們。當(dāng)然,身為先知的我能夠看到更多。”

又是希太,這個人聽起來就像專門為了尋找像自己這樣的人而存在的。

還有他剛剛提到“同胞”,是指和我一樣被稱為“圣者”的人嗎?

心中的思緒雜亂不堪,眼前的男人處處透露著讓人不安的神秘感與詭異。

似是讀懂了帕西法爾眼中的戒備,亞述抽出腋下的沙之書,恭敬地雙手托上,微笑道,“如果您對自己的身份抱有疑惑的話,就請打開這本書吧。如果您是吾主,那么只要在心中想著‘我是誰’的問題,再隨意地翻開這本書的任何一頁,上面都會顯示出您的真名與神的權(quán)柄。”

過于可疑的提議,但帕西法爾卻不由自主地有一絲心動。

雖然從目前看來是亞述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但帕西法爾對前者絕對是一根頭發(fā)的信任都沒有。

帕西法爾從來就不是一個擅長相信他人的人。

即使是在流放地生活的那段漫長時光中,他所完全信任的也不過是齊序,歐德曼和伍爾德在內(nèi)的寥寥幾人,都還要歸功于那長年累月的陪伴,而在外界他就更是猜疑心重了。

對黎澤的信任起初完全是源于歐德曼的金字招牌,直到有了一個多月來的陪伴,帕西法爾的這份信任才有了幾分真情實意。

對維克多的信任也僅僅止步于對其感官不錯,能一起并肩作戰(zhàn),但要他將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什么的還是免了。

至于神殿的那幾位,帕西法爾對他們的信任絕對沒有猜疑的一半分量,基本上是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著他們的突然背刺。

像亞述這種從頭到腳哪里都散發(fā)著一股可疑氣場的男人就更不用提了,否則帕西法爾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不會是急急忙忙地拿回被亞述隨手掛在墻上的白羅了。

但即便如此,帕西法爾還是想觸碰那本沙之書,他很心動。

只要打開那本書,就有可能這樣輕而易舉地得知自己原本的真名嗎?

只要打開那本書,就能夠完成對歐德曼的十一個誓言之一了嗎?

身體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帕西法爾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伸向黑色的書皮。

亞述也察覺到了帕西法爾的舉動,恭敬地將沙之書捧得更高,方便帕西法爾翻閱。

手指觸碰到了粗糙的書皮,帕西法爾深呼吸一口氣,一鼓作氣地翻開了書。

然后,他看到了——

一團(tuán)墨跡?

書中潔白的紙張上只字未寫,只有一大團(tuán)像是被人無意間潑上去的早已風(fēng)干的墨漬,覆蓋了大半張紙。

再翻動一頁,墨漬,再翻,墨漬,再翻,還是一模一樣的墨漬。

除了毫無意義的墨漬,其他什么都沒有。

亞述似乎對此也毫無準(zhǔn)備,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手中的沙之書。

“這,這不應(yīng)該啊……明明……”亞述自言自語地喃喃。

“看來確實是你們找錯人了。”

雖然心中不免有所沮喪,但該說這樣的情況反而是在帕西法爾預(yù)料之內(nèi)嗎?

帕西法爾用略顯遺憾遺憾的語氣安慰了一陣亞述,隨即從床上站起,朝大門走去。

“雖然很抱歉讓你空歡喜一場,但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等,等一下,圣者,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等屬下再問問希太大人……”

“請隨意,但我現(xiàn)在想離開這間屋子,你不會介意吧?”

“當(dāng)然,您便是凡間教會的神。”雖然沒能立刻接受眼前的現(xiàn)實,亞述還是在第一時間調(diào)整了表情,微笑著恭送帕西法爾離去。

帕西法爾扛著白羅打開了緊閉的房門,門外明媚溫和的陽光頓時如歡呼雀躍的精靈般飛舞進(jìn)房中,頃刻間照亮了昏暗的小屋。

“哦,對了,”一腳踩在了門檻上,帕西法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扭過頭來,淡淡地說道,“有件事忘了說,你的謊言實在很蹩腳,我知道維克多他們肯定不清楚我在這里的事情,不過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敵意,所以這件事就這么算了。”

“既然我是你們的神,那好歹也尊重一下我的知情權(quán)吧。”

帕西法爾打趣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

屋內(nèi),亞述仍然是屈膝半跪著,目送著帕西法爾的離去,神情謙卑無比,“雖然不知哪里出了意外,但您是圣者這件事絕不會錯。”

帕西法爾的腳步聲隨著門外的風(fēng)聲逐漸遠(yuǎn)去,亞述卻仍沒有想要起身的征兆,依然自言自語著。

“不必在意在下的想法,我會靜心等待,您與希望的到來。”

“圣者有資格做任何您想做的事。”

“我會一直衷心地祝福,愿您的眼中總有光芒,活成您想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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