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市區的一座中式茶樓,坐落在曾經最繁華的人民路上,占了十字路樓的一角,外觀還保留著老式的樣子,飛檐翹起,檐下掛著幡子。
“遇云樓。”常敏看著幡子上的字,念了出來,“這家店我路過了無數回,這還是第一次上二樓。”說著笑了笑,“沒想到第一次來,就是來感謝恩人的。”
遇云樓,外觀看著和那些奢侈品店比起來,著實樸素。大門也只開了兩扇,頗有些欲說還休的氛圍。
一樓日常售賣各種高檔茶葉和滋補品,二樓設有幾個包廂,請了專門的茶藝師,偶爾老板也會親自來泡個茶。
這看似樸素的茶樓,實際上一般人想來二樓坐個包廂喝個茶,并不太容易。因為這遇云樓自從新一代接班人接手后,就搞起了會員制。想拿會員,首先的有老會員的推薦,之后有個最低消費,除此之外在他們的會員賬戶上還得留一定的預存款。這樣才能有資格預約二樓的包廂。
常敏說是沒進來過,其實也不盡然。剛畢業不久,她和宋璦薇來著逛街的時候,宋璦薇還拉著她在一樓喝了會免費茶水,最后買了一盒茶葉回去送人。
當時常敏還笑宋璦薇何必在這里買這么貴的茶葉,其他茶坊不一樣有好茶么,價格還便宜。
宋璦薇卻笑她不知道情況,說這茶葉是送人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喝出好茶和一般茶葉的區別,但只是拿著這遇云樓的茶葉,但凡識貨的,都知道從遇云樓出去的茶葉就沒有一般檔次的。
常敏那時還不以為然,覺得都是包裝罷了。
宋璦薇倒是沒和她糾結,只是說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有人就愛面子,那就給他面子,有些人就愛實惠,那就給他實惠,只要對方高興就行。
如今常敏跟著鮑春來再踏進遇云樓,不禁有些唏噓,幾年過去了,如今宋璦薇在公司工作越發如云得水,不斷升遷,身邊的男朋友也穩定下來,可以說是愛情事業雙豐收。
而自己,如今還只覺得步步都踏在軟土上前進,總是覺得不踏實。工作上,沒覺得自己有什么特別重要的建樹,不過是做著輔助性的工作。而且還差點丟了工作。感情上,常敏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和孔玉舟現在的感情進展,她總覺得自己一顆心還是被團荊棘包裹著,不敢往外掏,好像只要一動,那顆心就會受傷。
常敏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亦步亦趨。
進門之后,室內暖氣很足,茶香和香薰的氣味散發在每一個角落。
身穿禪服的店員,挽著發髻,迎上了鮑春來,簡單幾句后就將鮑春來和常敏往二樓引去。
通往二樓的樓梯其實不在一樓大廳,需要從一樓大廳后門進到后院,之后就看到有個單獨的樓梯通向二樓。
常敏跟著鮑春來身后爬著樓梯。
越是接近二樓,她心跳似乎越是加快。
她實在是想不到,這次究竟是誰幫了她一把。
越是想不到,越是好奇。
“他已經到了是嗎?”就聽鮑春來低聲問店員。
店員柔聲回答:“來了有一會了。”
幾人上了二樓,常敏卻發現這二樓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本以為至少也該是古色古香,文雅非常,結果反而是一片素凈。
墻面是白的,連一副字畫都沒有。
四個隔間分立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隔間大門竟只是四扇一樣的素面木門,常敏覺得這木門材質絕非什么昂貴的木材,看起來不過就是普通的榆木料子。
隔間之外,是空的。
空蕩蕩的大廳。
什么也沒有。
常敏有些目瞪口呆,心想:這就是非要預約才能進的二樓?還要會員制?太敷衍了吧!
店員將兩人領到靠南的房間門口,說:“就是這間。”說完微笑著朝兩人鞠了個躬后便離開。
常敏雖然詫異,但嘴上什么都沒說,一副乖巧老實的模樣跟在鮑春來身側。畢竟她是頭一次來,如果自作主張做了什么不合時宜的事情,反而丟人。
鮑春來舉手叩門。
剛叩兩下,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個約么三十來歲的男士,穿著襯衫馬甲,帶著一副圓框眼鏡,看起來斯文秀氣,臉上還帶著笑,見著鮑春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可算來了。”
第二句話是:“我還有事,先走了。”
常敏:“……”
那人說完,胳膊上掛著外套就真的遛了。
還沒等常敏反應過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房間里傳出來:“老鮑,你這架子可越來越大了啊!居然現在才來!”
“方教授?”常敏眼睛不禁微微睜了睜。
鮑春來一臉好笑的進了房間,常敏跟在身后,果然看見方教授正坐在一個根雕的木幾前百無聊賴的洗牌。手邊放著幾杯茶,每杯茶所用的茶具都不相同。
鮑春來脫了外套掛在衣帽架上,自然的坐到方教授對面。見常敏還站在一旁,便同她使了個眼色。
常敏自然會意,連忙對方教授表示感謝:“這次實在是謝謝方教授出手相助,不然我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么樣子。”
哪知道方教授只是冷哼了一聲:“我可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常敏沒想到方教授會說這句話,有些尷尬的干笑了兩聲。
鮑春來示意常敏坐下說話,自己對方教授說:“知道你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所以你看,壓根就沒給你準備謝禮。”
方教授一聽,眼神飄向常敏。
常敏心里一個咯噔,她這是被鮑教授直接帶過來的,真的什么都沒準備。
方教授見常敏那副表情,再看鮑春來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頓時心下了然。
“老鮑你可真是越來越壞了啊!”方教授哼哼了一聲,把手里的牌頓在茶幾中間,說,“玩牌。”
鮑春來看都沒看牌,自己找了茶具沏茶。
方教授見鮑春來這種態度,也不理他,轉臉朝常敏笑道:“那我們兩個玩吧?”
常敏此時既然知道方教授是自己的恩人,也不好推脫不給面子,只好點頭。
鮑春來在一旁涼悠悠的說了一句:“陪他玩牌,呵……”
方教授繼續過濾掉鮑春來話里的嘲諷語氣,對常敏說:“只有我們兩個人玩的話……”說著頓了頓,“那只能玩小貓釣魚了。”
常敏手里剛接過鮑春來遞來的一杯茶端到嘴邊,差點嗆到。
“小、小貓釣魚?”常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教授一挑眉:“對,小貓釣魚。多有意思的玩法。你別告訴我你不會?”
常敏放下茶杯,點頭:“會的,會的。”
鮑春來在一旁笑道:“剛剛你就是用小貓釣魚把俞老板給嚇跑了的吧?”
方教授一臉無所畏懼:“那是他牌技不精,技不如人,甘拜下風才跑了的。”
鮑春來笑:“小貓釣魚要什么牌技。”
方教授:“運氣也是牌技的一部分。”
常敏心想鮑春來口中的“俞老板”估計就是剛才那人。
鮑春來喝了口茶:“俞老板多厲害一人,居然也受不了你。”
方教授:“他是真有事。我今天也是剛巧在店里碰到他,他下午本來就有約,只是看我一個人可憐巴巴的到了,才陪我玩會。”
鮑春來哦了一聲,見一旁的常敏插不上話,便對她說:“俞老板就是這家店的老板,剛才看到的那個。”
常敏明白過來,笑著說:“沒想到這家店老板這么年輕。”
方教授卻沒接話,指著牌說:“還玩不玩?”
常敏見恩人發話,連忙點頭:“玩。”
兩人話說著就真的玩起了名為“小貓釣魚”的紙牌游戲,而鮑春來則取出自己的筆記本,在茶幾的另一頭開始忙起自己的事情。
方教授一眼撇過去,不滿:“你這是換個地方辦公嗎?這辦公室租金可不便宜。”
鮑春來淡淡回了一句:“不便宜不也是我買單嗎?”
方教授沒吱聲,過了片刻:“哎,又是J,這些都是我的!”說著將桌面上擺起的一長串紙牌從頭到尾收攏起來。“怎么樣,服不服!”
常敏連忙彩虹屁走起,一頓吹噓。
鮑春來冷笑一聲,沒理他們兩人。
方教授和常敏玩了一會,大概覺得對手過于弱雞,有些沒了意思,便終止了游戲,對鮑春來說:“晚上去哪吃?”
鮑春來說:“你該問你自己。”
方教授想了想,卻掏出手機,發了條語音:“晚上你想吃什么?”
常敏疑惑,心想,這是問誰?
片刻后,方教授看了看手機上的回復,說:“晚上吃簡單點吧,我老婆說想吃川菜。
常敏這還是第一次聽方教授說起自己的另一半,但隨即就明白過來,晚上這頓飯,方教授妻子也要一起。
鮑教授眼睛還盯著他的筆記本屏幕,說:“那就定附近的那家川菜包廂吧。”
方教授卻立刻表示不同意:“不行。”
鮑教授微微皺了皺眉,說:“那家檔次不低了。”
方教授卻說:“那家沒問題,不要包廂,我老婆想坐大廳。”
鮑教授:“……沒問題。”
常敏只覺得腦子里的小問號變多了。不知道為什么,雖然說鮑春來是帶她來見恩人,表達感謝之情,但看起來這個恩人似乎對于自己的事情真的是一點都不關心,關于她的這件事,方教授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問過,看起來對于常敏的感恩與否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