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教授度假的這些天里，S大學這一批所有畢業班似乎都彌漫著一種惶恐的氣氛。

學校第三食堂里。

“那我豈不是完蛋了！”劉銘大叫。

黃榕白了劉銘一眼，說：“你淡定點。公共場合，保持點風度不行嗎？”

孔玉舟端起了餐桌上的免費湯喝了一口，也說道：“這都還沒有證實，我們先別急。”

他們三個人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正好遇上了同樣留在學校修改論文的其他幾個同學——盛文靜、張偉和程嘉佳，他們三個這段時間和各自公司請了假，專心在學校處理畢業的事情。

張偉不知道從哪聽到一個小道消息，說這一批畢業生可能會遭遇最嚴外審和答辯，將會有一大批學生將面臨延遲畢業的問題。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這批畢業生遇上這種情況，聽起來倒也是順理成章。

這才有了劉銘的悲鳴。

盛文靜看起來來也有一些不安，但畢竟是個文靜的女生，沒有劉銘那么強烈的表演欲，只是說了幾句擔心自己論文水平不夠，可能有延遲畢業的風險。她的音量不大，音色糯糯的，在食堂嘈雜的環境下，聽起來甚至有些模糊，但是坐在一起的幾個人都非常友好，看到她開口說話，一個個都安靜下來。

程嘉佳安慰大家道：“上次預答辯我覺得我們的論文都還可以，只要好好修改一下，應該問題不大。而且我們的論文又給鮑教授看過一遍，再按照他說的改改，應該不至于延期畢業。”

張偉突然冷哼了一聲，說：“那可未必，至少那個董萬連就很危險。”

其他人頓時想起來上次預答辯的時候，董萬連遇到的尷尬場面。再想到現在這個局勢，一時竟有些同情起他來。

黃榕突然說道：“還好我們鮑教授帶的學生少，不然可能還真沒有精力一個個指導。”

眾人點點頭。

孔玉舟說：“明天就要外審了，學校如果真的想為難我們，那前幾天剛出事的時候應該就讓輔導員給我們開會下通知了。但是你們看我們輔導員和沒事人一樣，說明學校也不想太為難我們。”

劉銘卻苦著一張臉，說：“誰知道是不是想殺我們個措手不及，然后拿我們來立個威呢？”

程嘉佳笑起來，說：“劉銘，你究竟是對你的論文多沒有信心啊？”

劉銘嘆了口氣說：“說沒有信心可能也是假謙虛，我就是有點擔心啊，萬一，我說萬一啊，萬一我不小心碰到一個特別較真的答辯老師——就像董萬連他遇到那個外校的方教授，說不定真的要給我延期個半年什么的，那我就死定了，我好不容易考上一個好一點的單位，要是因為畢業延期進不去，豈不是要哭死在學校大門口了？”

其他人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大家都知道劉銘雖然在學校算不上什么特別優秀的研究生，沒發什么特別好的小論文，成績也不差，大約就在中上游徘徊，但是他性格特別好，很招人喜歡，所以大家知道他考上那個還不錯的部門單位之后，還挺為他高興的。畢竟同班同學要是能有出息，大家以后說不定也能沾沾光。

最后還是孔玉舟說：“我們在這猜來猜去也沒有用，不如直接去問問輔導員。”

結果劉銘一聽，立馬給輔導員發消息求證。

其他人都有些著急的等著輔導員的回復。

“你們都在啊！”一個聲音傳來。

眾人一看，是常敏——常老師，常敏正端著餐盤正往餐盤收集處走去，看來是剛吃完。

“常老師！”黃榕正好坐在靠外的位置，連忙挪出一個位子，對常敏說，“來坐這里。”

常敏一頭霧水，對她說：“我吃過了。”

黃榕連忙起身，拿過常敏手里的餐盤，說：“常老師，你坐，我去幫你放。”說完一路小跑過去將餐盤放到了收集處。

常敏依然搞不清狀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尷尬的站在一邊。

劉銘趕緊說：“常老師，您趕緊坐，咱們幾個是有些事想向你打聽打聽。”

常敏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黃榕一路小跑著又回到座位上，常敏也坐在了她的旁邊，聽一桌子人七嘴八舌的說小道消息和各自的擔憂，當然，面對常敏的時候，即使是對自己論文比較有信心的幾個人，也故意將自己的論文情況說得岌岌可危。

“這個……”常敏阻止了眾人繼續說下去，“你們先停一停。”

眾人安靜，一個個都望向常敏。

常敏吸了一口長氣，然后說：“按照鮑教授的說法，你們論文沒什么大問題，好好改一改就行了。”

這個回答似乎并不能讓眾人滿意。

劉銘說：“常老師，話雖然是這么說，但現在不是形勢不同往日嘛。”

常敏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

劉銘見狀，心里又多了幾分緊張。

常敏說：“你們輔導員沒和你們說嗎？”

幾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說什么？”

“會比去年略嚴，主要抓學術不端問題。”常敏有些無語，她沒想到這幾個學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劉銘的手機此時也收到了輔導員的回信：

【我還不知道，今天下午學校要開會，如果有消息我會通知你們的。好好準備論文吧！】

劉銘看了一眼手機，然后把信息又給其他幾個人看了看。

眾人又將目光鎖定在常敏身上，一個個滿臉都寫滿了“你怎么知道的比輔導員還多”的樣子。

常敏也看了一眼劉銘的手機，苦笑了一聲說：“既然他這么說，那你們就當我剛才什么也沒說。”

眾人偷偷互相遞了幾個眼色。

黃榕有些郁悶的說：“常老師，你說我們怎么就這么倒霉呀！這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我們還沒正式答辯之前出，搞得我們疑神疑鬼的。我們只想安安穩穩畢個業而已。”

常敏嘆了口氣，說：“其實按照鮑教授的說法，這是件好事，能夠讓你們把論文的質量再提高、提高，萬一以后你們有人出了名，或者當上了什么大領導的話，也不怕別人查，心里更有底氣。至于畢業，學校不至于故意為難學生，只要能達到論文要求，沒有什么學術不端，基本沒什么問題。”

在座眾人一聽，頓時陷入了對各自未來的暢想和對自己論文的反思之中。

劉銘輕輕一拍桌子，說：“老鮑說得對！”

眾人看向他，劉銘接著說：“萬一以后我成了什么市長、高官的時候，我的論文絕對不能丟臉！”

“咳咳。”眾人紛紛清了清嗓子，壓根不知道該對劉銘說什么好。

但是劉銘卻完全沒有在意，只是端起了自己的餐盤，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其他人說：“我要趕緊回去再改改論文，各位我先走了。”說完就真的走了。

黃榕不禁說：“看來他是認真的。”

張偉說：“看來他是認真對待論文了。”

程嘉佳說：“我看他是認真考慮要做高官了。”

孔玉舟說：“我也覺得。”

盛文靜小聲說：“嗯嗯。”

常敏看著在座的人頓時覺得好笑，但又不好失了自己的體面，只好盡量憋著。

張偉接著也站了起來，說：“走啦，回去改論文，萬一咱們真成了什么大名人怎么辦？”

這頓飯，終于是吃完了。

常敏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溜達到了歐陽小雪那，雖然歐陽小雪的辦公室里不止有歐陽小雪一個人的工位，但此時只有歐陽小雪一個人在清理吃完的飯盒。

歐陽小雪招呼常敏：“你來啦。”

常敏笑嘻嘻的回應道：“對呀，我來打聽點小道消息。”

歐陽小雪也笑起來，說：“常姐，你打聽的還不夠多嗎？”

常敏一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歐陽小雪卻拉過一張椅子，讓常敏坐到自己身邊，然后說：“不過，我這還真有點小道消息，要不要聽聽？”

常敏看了一眼歐陽小雪狡黠的眸子，點了點頭。聽了幾句之后，常敏一臉難以置信，而這個反應，似乎正是歐陽小雪所期待的，一看常敏如此，歐陽小雪抿嘴笑了起來，說：“怎么？你也覺得這事做得不太合適吧？”

常敏卻皺起了眉頭，說：“其實安排家屬來學校工作也算是慣常的做法，不過照你這么說，那個女人多半是我們學校什么人的親屬啰？”

歐陽小雪眨了眨眼睛，說：“是呀，本來那個崗位招聘就是要通過筆試和面試的，雖然也是簽合同的，但是畢竟是學校的行政崗，穩定，也比咱們清閑一些。當時那個女人筆試只排名第五，面試分數卻很高，一下子總排名第一，聽說是提前打過招呼的。”

常敏說：“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還敢這樣做事。”

歐陽小雪笑著說：“所以嘛，那個筆試第一的女生想要鬧起來，反正她都被刷下去了，一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樣子。”

常敏說：“看來那個筆試第一的肯定沒有找人，也沒有什么背景。”

歐陽小雪說：“聽說是個今年應屆的大學生，看起來就是一副不知道社會是什么的樣子。所以后來學校這邊給她施了點壓，又給她學校那邊傳了個話，事情好歹算是壓下去了，不然我們學校估計又要上熱搜了。”說著歐陽小雪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常敏感嘆：“千萬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幾天我都有些頭痛。因為論文的事鮑教授特別特別上心，生怕他的學生要延期畢業，所以許多其他的事情都要我去做，感覺一下子忙得不得了。”

歐陽小雪也說：“確實是的，我還真沒想到，這次輿論既然能關注這件事這么久。真是可憐了小曹。不過學校方面好像也快要出面把這事給壓下去了，小曹的悲慘生活終于快要結束了。對了，這幾天你有沒有去看她什么情況？”

常敏搖搖頭，說：“最近李教授回來了，天天在辦公室，小曹更是忙得不得了。我發個微信都要幾個小時才回復一下。”

“我也是。”歐陽小雪點點頭，說：“等這陣子忙過了，你們來我家吃個飯吧，我給你們做大蝦。”

常敏笑道：“哈哈，太榮幸了。”說著突然又想起剛才二人聊的話題，又說了一句：“真不知道那個面試第一的幸運兒究竟是誰的家屬。”

歐陽小雪看著常敏笑著說：“等她入職之后，很快就能知道了。”

常敏問：“那也要等到九月份了吧？”

歐陽小雪說：“她應該會提前入職參加培訓的，而且還能多拿個暑假期間的工資，這種好事怎么能錯過。”

常敏點點頭，居然有些羨慕這位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