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團部大面積拓荒,五連還修了水壩水渠,大幅增種水稻,隨著荒地變熟地,以后逐年會增加水稻種植。
十七連是畜牧連,今年團部經過精心考察,決定引進東北細毛羊技術。并在各個連隊設立育種基地,于是又有一批知青去哈市進行培訓。在沈夢昔的鼓勵下,米小冬報名了,最后順利錄取。
眼見著農場的前景越來越好,當初到中學宣傳的那幅圖畫也慢慢呈現出來。
今年大家比去年都辛苦,知青們叫苦不迭,沈夢昔也越發忙碌起來,每天背著醫藥箱,各處奔波,感冒發燒的,傷了手腳的,換藥的,打針的,幾乎每周都要到團部去領醫藥用品。
這天,領完了藥品,算著時間回五連食堂也沒飯了,沈夢昔就和開車的王建國一起去了團部食堂,王姐給他們打手勢,要他倆去后廚。兩人連飯盒都沒帶,想想也就去了后廚。
前面都忙完了,才能是后廚的工作人員吃飯的時候。沈夢昔和正忙碌的趙師傅梁師傅他們打招呼,他們都很高興,趙師傅笑著說:“你倆回來體驗生活了?來來,小孟,趕緊炒菜,小王,麻溜燒火!”
沈夢昔把背包往墻上一掛,真的走了過去。今天窗口的菜基本已經沒有了,趙師傅在拿出幾張干豆腐,準備和白菜木耳一起炒。還有半盆泡在水里的土豆片,都是先前炒菜剩下的料,零零碎碎。
“咋的,小孟,是不是特別懷念在食堂工作的那段日子啊!”梁師傅笑著過來。
“是的,那是最開心的時光。”沈夢昔接過趙師傅的刀,把白菜片成片兒,把干豆腐切成菱形。
把白菜稍稍焯水,木耳和干豆腐也燙了一下。
挖了一勺豬油放到大鍋里,就用那個長把大勺子,開始炒菜了,熗鍋,下白菜干豆腐,翻炒,倒點醬油,最后下木耳。鍋里有了鹽分,木耳就不會崩起來,否則跟放炮一樣的噼噼啪啪。
放鹽,又用泡土豆片的盆底的淀粉,勾了個芡。
兩大盤白菜木耳出鍋了。
沈夢昔裝模作樣的用勺子敲敲鍋沿,沖趙師傅一揚下巴,意思是你還不上菜!
趙師傅哈哈大笑,過來端走了兩盤菜。沈夢昔連忙跟著后面喊:“趙叔!我來我來,跟你鬧著玩呢!”
后廚的人分了兩桌吃飯,就是隨便坐的,2356也在其中,沈夢昔看到她也很高興,她小聲地說自己已經刑滿,留在農場繼續改造,食堂讓她繼續幫忙,還給她按一級工的工資一個月開28元錢。
沈夢昔小聲問她:“你結婚了嗎?”
“高潔和修表那個老徐結婚了!”王姐在一邊插嘴,原來2356的名字叫高潔。
“咳,就是倆人搭伙做個伴唄!”高姐不好意思地說。
“恭喜恭喜!”沈夢昔想到那個又會修表又會磨刀的老徐,笑著說:“那咱們食堂磨刀是不是有優惠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小孟,你處對象沒啊?”王姐邊吃邊問。
“沒有,我那么老多的事兒,哪有工夫處對象啊。”
“噯!你這么說就不對了!”王姐把筷子一撂,不贊同地說:“這女人啊,不管啥年頭,還得是找個好歸宿,你可不能光工作,把個人的大事耽誤了,過兩年,那好的都叫人挑去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沈夢昔只管笑,也不答話。
“你們連隊不是有那京城滬市的嗎?你挑個好的,處處看唄!”
“呵呵,好像我想跟人處就能處似的,王姐你太高看我了。”
“嘖!咱小孟配誰還不都是一個來一個來的(配誰都夠格)!”
“唉,我在我王姐眼里那就是咱團部一枝花啊!”沈夢昔掰了塊饅頭塞給王姐:“快吃快吃,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
“哎不不不!王姐,我這幾年都不想找對象,我剛滿二十,不急不急。”
“你四不灑啊(你是不是傻)?又不要你立馬結婚,你先處一個,咋也不至于想處的時候麻爪啊!”
這好像不道德吧,沈夢昔連一個饅頭都吃不下了。她又夾了一口土豆片對趙師傅說:“趙叔的土豆片真好吃,可惜我現在吃不下。”
“哈哈,你王姐也是為你好,她怕你以后找不到年齡相當的。”
“我懂我懂。”沈夢昔沖王姐笑笑,“我怎么能不明白王姐的心意呢。我早想好了,遇到合適的我就處一個,沒有合適的我就一輩子單著。”
“那啥是合適的啊?”
“就是,就是感覺對了。”
“屁,啥玩意啊!”王姐不滿地嘟囔著,轉頭問另一桌上的王建國:“老弟,你有對象了吧?”
“我,我也不著急,我才21.”
王姐氣得把饅頭一扔,“這幫小年輕都怎么想的,這么大了不知道處對象!”
沈夢昔笑得捂住了嘴巴。
從團部回來,王建國幫她把一箱藥品搬到診室,沈夢昔就順手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回去,扔到宿舍炕上。
送走王建國,她整理好了藥品,鎖了門。
回到宿舍,想躺一會兒,但是強迫癥又迫使她先疊好衣服。
這時候才發現,一套內衣不見了。
平時院子里人來人往,她不好意思把內衣直接晾外面,都是用個夾子,夾在衣服背面,這樣來就醫的人只能看到衣服,看不到夾子后面的內衣。這套內衣是淡藍色的,非常簡單,沒有什么花邊蕾絲。她剛從武陵空間挑了兩套同樣款式顏色的出來,這才洗了第一次就丟了。
沈夢昔抓著衣服呆了好一會兒,誰會偷別人的內衣呢?
賈世蘭來了,沈夢昔和她說起,賈世蘭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你也丟過?”沈夢昔瞪大眼睛。
賈世蘭點點頭,“沒好意思跟你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丟東西,又不是偷東西!”
“丟了褲衩兒跟誰說去?”賈世蘭苦笑。
沈夢昔明白,她們女知青的內衣都是在屋子里陰干的,沒有人晾到太陽底下,沈夢昔跟賈世蘭說過要在太陽下殺殺菌,賈世蘭聽了點頭,鬼知道她晾沒晾呢。這還是京城的姑娘呢。
“你晾在屋里是怎么丟的呢?同宿舍的人偷的?”
“不是,我們宿舍丟了好幾條呢。肯定不是。”
“我看是男的偷的。”
“啊?”賈世蘭張大了嘴巴,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太惡心了!”
“報告連長吧!”
“不不不,太難為情了,我不報!你也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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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麥子成熟了,一片金黃,微風吹過,麥浪翻滾。收獲的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沈夢昔起了幾個大早,悄悄拿著手機拍攝了麥田日出的錄像,又蹲在麥田里各種自拍,躺在麥田里拍攝天空的白云,她輕輕地哼唱著《天空之城》的曲子。
五連種植的小麥不多,也不在交糧范圍,向連長決定,除了挑出麥種,其余的麥子都磨成面粉,供連隊食堂使用。
沈夢昔眼饞地想跟林姐商量,換上幾袋面粉存到武陵空間,考慮到呂志剛的剛正不阿,決定還是別給林姐添麻煩了。
大豆地里也需要鏟地,沈夢昔、賈世蘭還有其他幾個清閑崗位的知青,下午都要戴著草帽、勞保手套,跟著到地里鏟地,沈夢昔手心很快磨出水泡。悄悄挑破,沒好意思讓別人知道。因為別人的手早已磨出繭子。
收工時候,大家都懶得把鋤頭扛回去,明天還得再扛來,都把鋤頭扔到地頭,空手回去。
仍然雙腿如灌鉛。
好容易到食堂,沈夢昔跟賈世蘭說:“艾瑪,搶不上槽啊!”
食堂窗口擠得水泄不通,沈夢昔懷疑打了飯的人根本擠不出來。
賈世蘭呵呵地笑:“小孟,是不是勞動一下,最近就特別上食?”
兩人相顧大笑。
搶槽和上食都是喂豬用的“術語”,這倆人苦中作樂,坐在餐桌邊,想等人少的時候,剩啥吃啥吧。
卻見李家倫端了兩個飯盒的菜,筷子上串了四個大饅頭,朝她們倆走來。“你倆先吃!別嫌棄這是我和王建國的飯盒,你們先吃,我再去排隊。”說完又拿起她倆的飯盒,朝隊伍里的王建國走去。
一個菜是溜豆腐泡,一個是豬肉燉豆角,嘿,沈夢昔最愛吃這種油豆角,她毫不猶豫地擼下一個饅頭,拿起自己的筷子就夾了一根豆角,邊咀嚼邊點頭,示意賈世蘭也趕緊吃。
賈世蘭也餓壞了,顧不得許多,倆人人手一個大饅頭,埋頭苦吃。第二個饅頭快吃完的時候,李家倫和王建國回來了,他們每人串了三個大饅頭,沈夢昔心虛地看看手里的半個饅頭,貌似還能吃進去。
看來,以前不是不能吃,是干活少。
男女平等就是這樣,所謂同工同酬,既然同酬,那么也得同工,在田間勞作,沒有人考慮你是女的就讓你歇會兒,少干點。有些要求上進的女知青,比男知青還要強,跟男的一樣扛袋子,挑石頭,沈夢昔暗暗搖頭,男女體質本就不同,傷了身體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但是,你去勸她,她會毫不領情,認為你瞧不起她,拖她后腿,阻她上進。
李家倫看著沈夢昔笑,“頭回見孟繁西吃這么多,餓壞了吧。”
沈夢昔點點頭,“餓的狼哇地了!”
幾人都笑了。
食堂忽然一陣嘈雜,人群忽地閃出一片空地,又圍成一圈。
里面傳出拳拳到肉的聲音,以及痛苦的叫罵聲。
“呂志剛。”李家倫又拿起一個饅頭說,“吃吃吃,沒什么好看的,吃飯是正事。”
三人贊同地點頭。
沈夢昔從來不擠人堆看這種熱鬧,她沒能力見義勇為,也沒有好奇心。
“聽聲音是群毆。”李家倫又說。
“唉,這小子太艮了,得罪人太多。”王建國說。
“這么好的一個結交人的位子,硬是變成得罪人的了。”賈世蘭不理解的說。
那邊戰斗結束,不,單方面毆打結束,呂志剛一臉的血,爬起來胡亂抹了一把,伸手朝幾個打他的人點點手指,意思是我記住你們了。
跌跌撞撞朝食堂外走去。所有人都事不關己的看著,沒有人出面管一下,問一句。
沈夢昔早都吃完了,坐在餐桌邊等他們吃完,食堂的菜太咸,她和賈世蘭的兩個菜沒有吃完,兩個男生居然不嫌棄的就著饅頭都吃干凈了,沈夢昔和賈世蘭面面相覷,笑笑端著四個飯盒去刷碗了。
“一會兒我去你那兒瞇一會兒,我宿舍人多太吵。”
“行。”
遠遠沈夢昔就見到呂志剛等在衛生所門外,她不禁拉著賈世蘭小跑了幾步,打開大門和診室的門,迅速給呂志剛處理傷口。說實話,在食堂的時候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即便看到呂志剛一臉血,也沒想到他出門是來找自己的。
沈夢昔有些慚愧,麻利地給他處理好,又檢查了一番,都是皮外傷,看著血池呼啦的,但沒有太重的傷。
呂志剛一言不發地在沈夢昔的本子上簽字,一瘸一拐地走了。
賈世蘭說:“還挺硬氣。”
等地都鏟完,呂志剛一共挨了三次揍,都是那一伙兒人,好像是哈市的知青,最后一次最為嚴重,左上臂一條長約七八公分的傷口,居然動了刀子。
沈夢昔看著外翻的傷口,對呂志剛說:“你這個需要縫針,我找車立刻送你去場部吧。”
“你縫吧。”
沈夢昔見他這么說,也沒猶豫,清理創面,打麻藥,縫針,這是她第一次實際操作,有點緊張,但是縫得還算順利。
沈夢昔細細縫了十五針,呂志剛居然一直側頭看著。
沈夢昔給他開了一周的假條,讓他注意補充營養,注意休息。
“謝謝你。”呂志剛道謝后走了,背影蕭索。
后來聽說呂志剛失蹤了。
后來又聽說他跑到團部告狀去了。
反正他再也沒有回過五連,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年底沈夢昔才聽劉文靜說,呂志剛居然被鐘團長推薦去了部隊,入伍當兵了。
沈夢昔笑笑,這人太直了,也許只有老兵可以教會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