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夫,我那兒有你一個包裹,你吃完飯去取啊!”郵電所的賈世蘭拍拍正在排隊買飯的沈夢昔,“挺重的,得有二十多斤。”
“謝謝你小賈,我吃完飯就去,不耽誤你午休吧?”
“甭客氣,你去就是了。”賈世蘭排到隊伍后面。
快排到沈夢昔了,只聽有人喊,“哎呀,麻辣豆腐要沒了!”
人群有些騷動,賈世蘭急得跺腳,沈夢昔沖她使了個眼色,賈世蘭笑著走過來,沈夢昔拿過她的飯盒,又讓她回到隊尾。
輪到沈夢昔的時候,麻辣豆腐還能打兩份,一見沈夢昔是兩個飯盒,后面排隊的女生就哀嘆著,“完了完了,我今天吃不成豆腐了。”
沈夢昔用賈世蘭的飯盒打了一份麻辣豆腐,自己打了一份酸菜燉粉條和兩個饅頭,林姐給她分量打得足足的,沈夢昔感激地點頭致謝,將饅頭穿到筷子上,將飯盒推到旁邊,給后面的人讓出位置。
賈世蘭一見,趕緊過來端菜。
后面有個女知青不滿地說:“憑什么她打那么多菜啊!”
沈夢昔有些尷尬,她的菜的確比別人要多一些。她笑笑沒說話,端著飯盒要走,她覺得那女知青也只是牢騷一句了事,不理睬就是了。
“呂志剛!你管不管?這里有人營私舞弊!”
好家伙,連營私舞弊都用上了。
呂志剛在窗口里,看著外面打飯的知青,嚴肅地問:“什么事兒?”
“她!”那女知青指著林姐,“她給我們打菜都打得少,給孟繁西打得多!”
呂志剛厭煩地看了一眼沈夢昔,這眼神真特么有殺傷力,連關秀琴都沒有這樣的功力。
沈夢昔端起菜就走。
“你站住!孟繁西!”呂志剛喊。
沈夢昔討厭透了“站住!”這個詞,非常生硬的命令性詞語,有種“繳Q不殺!”的意味。
平靜了半年的沈夢昔似乎又要被勾起脾氣了,對面的呂志剛,讓她有種關秀琴駕臨的感覺。
沈夢昔放下飯盒,看著呂志剛。
呂志剛叫住了沈夢昔,卻不理她,轉而批評起林姐:“咱們兵團知青都是一樣的勞動者,你不應該厚此薄彼,你的思想問題很嚴重!”
林姐當眾被訓,臉一下通紅。
“你交待一下,為什么只給孟繁西打得多!”呂志剛背起一只手,義正辭嚴地說。
林姐被他一連串的口氣激怒了:“老娘我愿意!我看她好看,我就打得多了,怎么地?”
那告狀的知青“嗤“的一聲笑了,”好看?她還好看?你知不知道啥叫好看?像姜淑英這樣的才是好看呢!”
沈夢昔聽到這個名字,猛地回頭,在人群里看到一個神色不自然的女知青,正是初中同學姜淑英。
李家倫和賈世蘭聞聲都過來了,王建國范建國嚴雪芳也從其他隊列里擠了過來,站在了沈夢昔的身后。
“你們想干什么?”呂志剛聲色俱厲地指著他們。“想造返啊!”
沈夢昔心中哀嘆,這又是一個腦路清奇的人。
“呂同志,你用不著批評林姐,每天飯點時間,我們都在用餐,她卻辛苦地站在這里為我們打飯,誰也不能要求她幾百次每一勺打得都是一樣多。就是饅頭,誰也不能苛求每個都一樣的克數,我們得允許誤差。”林姐聽了連連點頭。
“敢情你是占了便宜了!”一個男知青嘟囔。
“那你是因為沒有占到便宜了?”沈夢昔怒視那個他,“你還沒有打飯,憑什么說林姐給你的少了?”
“還不是因為你是赤腳醫生!”告狀的女知青強詞奪理。
沈夢昔是真不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爭執,因為無論輸贏都很丑陋。“這位同志,如果林姐因為我是赤腳醫生對我多加關照,我在這里要鄭重感謝林姐!謝謝您的關照!以后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沈夢昔沖窗口里的林姐鞠了一躬。
又對那女生說,“至于你,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卻知道,一個人如果要想獲得他人尊重和認可,自己首先要付出努力和汗水!發牢騷、告狀是沒有用的。你沒有入他人的眼,只能證明你能力不夠!今天你或許可以讓呂同志多給你一筷子的菜,但你看,你現在耽誤了這么多同志的用餐。”
范建國大喊,“快打飯吧,餓死了!”
很多人跟著附和。
那女知青有些慌,要說些什么,被姜淑英拉住了。
“孟繁西同志,你的菜確實多一些,你把錢補上吧。”呂志剛仍然堅持著。
林姐“哈”的沖天笑了一聲。
沈夢昔也笑了,“呂同志,你每頓打幾勺菜?你花多少錢票?”呂志剛一時語塞。目前食堂的規矩是食堂工作人員,三餐免費且管飽,曾經在食堂工作過的沈夢昔當然清楚底細。
林姐嘲笑地看著他,用勺子敲打著飯盆,“后面兒的,趕緊趕緊啊,菜都涼了!”
人群呼的擠上去,“林姐,最后這點豆腐都給我吧!”
“林姐,我要個土豆片!”
呂志剛尷尬地站在林姐旁邊,沈夢昔端起飯盒,和賈世蘭找個桌子坐下來吃飯。
賈世蘭把錢票給了沈夢昔,一看她自己打的是酸菜粉,非常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今天都是因為我。”
“跟你沒關系,那個挑事兒的是我初中同學,看著有些面熟,但不知道名字,她明顯對我有敵意。”
“哦,是這樣啊。可我這心里還是不舒服,這豆腐都涼了,不好吃。”
沈夢昔將菜里的兩片肥肉挑出來,放到飯盒邊上,“你吃肥肉嗎?”
“我吃!”一個身影坐到她身邊,運筷如飛,兩塊肥肉進了嘴巴里。范建國嘿嘿地笑著,一邊吧嗒嘴咀嚼,一邊說:“我給你解決困難呢!”
沈夢昔已經沒了胃口,但是飯菜都打了,也不能扔了浪費,干脆先撥給賈世蘭一些,又撥給范建國一些,饅頭也掰了一半給范建國。
“賈同志,食堂的麻辣豆腐不行,孟繁西做的那才叫好吃!你是沒吃過,吃一次,那家伙!保管你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下去。”范建國接過饅頭,對賈世蘭說。
“這你鄰居啊,比胡同串子還貧。”賈世蘭看看范建國。
“用你們話說,是發小。從小打到大。”沈夢昔嘗了一口賈世蘭的麻辣豆腐:“不太麻,應該叫酸辣豆腐。改天到我那兒……”
“哼,打那么多吃不了,都分給別人賣好了!”一個討厭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沈夢昔是真的沒有胃口了。
“楊萍!你有完沒完!”范建國吼道。
“哼,長得砢磣死了,還好意思弄什么并列第一,還不都是成天和男生勾三搭四的。現在又天天勾一群男的去她那兒吃飯,誰知道都嘎哈了。”楊萍端著飯盒鄙視地從沈夢昔他們飯桌前經過。
沈夢昔忽地站了起來,不經思考手里的飯盒已經甩了出去,楊萍啊的一聲被扣了個正著,一臉的粉條酸菜,她憤怒地朝沈夢昔沖過來,卻踩到粉條啪的一聲實實在在地摔到了地上,周圍一陣驚呼,沈夢昔一個箭步沖了出去,騎到她的身上,掄起手臂,啪啪扇了她兩個耳光。楊萍尖聲慘叫,卻沒有人上去拉架。
范建國覺得脊背發涼,他聽大哥說過,當年孟繁西她媽就是這樣沖到他家就這樣騎上去打他媽。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
“收回你的話!道歉!”沈夢昔一手掐著楊萍的脖子,一手食指指著她的鼻子,命令。
“你敢打人!”楊萍不服氣。
“我還敢再打你。”
“救命啊,大夫殺人了!”楊萍兩腿亂蹬。
呂志剛從食堂窗口走出來,“什么人,在食堂鬧事?”
“呂同志,現在的事兒可不歸你管了,她造謠污蔑,在公共場所散播謠言,情節惡劣,很多人都可以作證,現在,我要到隊部,到場部,到兵團去反應情況,為自己求得清白!”
“你先起來,這成什么樣子?”
“她還沒有道歉。”
“呸!給你道歉?”
“那我就再打你倆耳刮子,算是你這兩次惹我扯平了。”沈夢昔干脆地掄圓胳膊,扇了楊萍兩記耳光,清脆響亮。起身撿起飯盒,轉身就走。賈世蘭拿起自己的飯盒也趕緊跟上。
“孟繁西,你給我站住!”呂志剛沒有防備沈夢昔突然出手,眼睜睜看著楊萍挨打,又見沈夢昔打完人就走,幾步追上去,伸手攔住沈夢昔。
沈夢昔煩透了他和他的語氣,運氣吼道:“滾!”
呂志剛呆了兩秒,又要去追,被王建國揪住胳膊,掄到一邊:“你特么偏向啊,你咋不問問楊萍都說啥了!”
“你打我?”
“我特么還就打你了!”王建國一拳打到呂志剛鼻梁上,李家倫范建國上來拉著偏架,箍住呂志剛的胳膊,喊著:“別打架,別打架!”
王建國趁機又是兩拳。一時間,食堂里雞飛狗跳,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