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丁志娟和佳佳來說，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在說話。而丁志敏卻不知道，她尋著聲看去，一個中年男人正朝她們走過來，一臉威嚴。他個子不高，臉是圓圓的，肚子是圓圓的，整個人都是圓圓的。他梳著大背頭，油亮亮的，不知道打了多少摩絲。丁志敏怎么看都覺得他像是一顆大土豆。

“都閑的沒事做了是嗎？”大土豆怒斥著。

佳佳憤憤地，嘴里嘀嘀咕咕。

“你是誰？在我店里干什么？”大土豆瞪著丁志敏。

“劉哥！”沒等丁志娟開口，佳佳搶先說道，“志娟今天遲到了好久不說，還把她妹妹帶到店里來鬧事兒。”

“妹妹？”他的口吻忽然柔和了下來，看了眼丁志娟，“小丁，這是你妹妹啊？”說著上下打量著丁志敏，“我說看起來跟你有點像呢！”

劉哥的眼神讓丁志敏很反感，甚至感到惡心。

“嗯，劉哥，她是我妹妹。她剛下火車，還沒來得及去我那兒。”丁志娟趕忙解釋。

“嗨，不早說啊！小丁，你妹妹，不也就是咱自家妹妹嘛……”

“誰是你妹啊！”丁志敏撇著嘴打斷了劉哥的話。

“志敏！”丁志娟厲聲道。

劉哥嘿嘿一笑，臉上的油膩在便利店的白色燈光下泛著光。

“劉哥！”佳佳看到自己不占上風，著急的要引起劉哥的注意，她故意拉長語調，嗲聲嗲氣地說：“我剛才干了多少活您也看到了，總不能總讓我吃虧吧！她倆一進門就沖我嚷嚷，這讓我的工作怎么還有積極性啊！”

“行了行了！你干了多少活，讓志娟給你頂了多少次班，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給你留面子才沒說你！以后再讓我知道你偷懶躲滑，你就別來我這兒上班了！”劉哥看著佳佳，一臉嫌棄。

“哼！”佳佳使勁兒地甩了下胳膊，憤憤地抓起包，推門出了便利店，走出去十多米才想起從包里掏出傘撐開。

“自己一身毛病，脾氣還不小！”劉哥看著佳佳的背影說。他看上去對自己剛才扮演的英雄救美的角色頗為滿意，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

“志……”他轉向丁志敏。

“她叫志敏，丁志敏。”丁志娟趕忙對劉哥說。

“志敏，”劉哥滿臉推笑，“你別著急走，中午劉哥帶你姐倆吃點好的去。”

丁志敏翻了他一個白眼，“誰稀罕！”

劉哥也不生氣，大笑起來，在丁志敏眼中，這個男人從頭到腳都透著猥瑣。

“不用了劉哥，您去忙吧，我這就讓她走。”丁志娟知道，這個妹妹再待在這里，還不知道會給她惹出多少麻煩來。她把丁志敏拉到一邊，從包里拿出一串鑰匙，“公交能到我小區門口，你自己過去吧。”

“那你呢？”丁志敏接過鑰匙。

“我下午下了班就回去。”

“你今天夜校沒課？”

“請一天假沒事的。好了，你快走吧。”丁志娟一邊說著，一邊給丁志敏拉開門，推她出去，順手把自己的傘也遞給她。

“我不要，這會兒雨小了。”

“不行，淋雨會感冒的。”

丁志敏把傘扔到收銀臺上，“說不要就不要！你下班時還得用呢！”說著拖著箱子走進雨里。

丁志娟看著這個倔強的小背影，搖了搖頭。

“你妹妹挺有個性啊！”耳邊傳來劉哥的聲音，丁志娟看了一眼他，禮貌地笑了笑，轉身去工作了。

丁志敏每次來找姐姐，都會住在不同地方，在她的印象中，這些年，姐姐總是在搬家。但不管怎么搬，永遠都還是逃不開那些散發著霉味的老房子。

丁志敏并不喜歡紫荊花市，她一直都覺得，這里的人既冷漠又陰沉，就跟這里的天氣一樣。

她下了公交，走進了姐姐現在住的小區，雨水鉆進了她的鞋子，腳趾頭涼涼的。

箱子的轱轆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顛簸，發出令人生厭的聲響。

她吃力地把箱子連拖帶拽地弄上五樓。這個上世紀的老樓就像是條漏網之魚，在快速發展的大都市化進程中一次又一次僥幸地逃掉。

昏暗的樓道兩邊塞滿了各家各戶舍不得扔但又用不著的雜物，讓本來就不寬敞的樓道更加難走。

丁志敏披荊斬棘一般地來到了姐姐的房間門口，出了一身汗。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掏出鑰匙，打開門。

雖然屋子里因潮濕也散發著霉味兒，但卻很整潔干凈。丁志敏知道姐姐的東西一向都很少，一來姐姐特別節省，從來不買不必要的東西；二來，東西少也方便隨時搬家。

“累死我了！”丁志敏撲在床上，自言自語道。

雖然這個很小的的房間里也處處散發著霉味兒，但丁志敏還是分辨出了空氣中飄蕩的姐姐身上特殊的味道，淡淡的，讓她安心。沒多會兒，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這一覺，她睡得是昏天暗地，她好久都沒有這樣放松地睡過一覺了。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丁志娟叫她的聲音，她還以為是在做夢，轉個身想繼續睡。

“志敏，醒醒吧。不能再睡了啊！”

丁志敏勉強地睜開眼睛，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嗯？”她從嗓子里擠出慵懶的聲音。

“你是不是中午都沒吃飯？快起來，我帶了些吃的回來，粥也快煮好了。”丁志娟說著把她拉了起來。

丁志敏這會兒清醒了些，目光落在桌子上冒著白氣的電飯煲上，白米粥的香氣鉆進她的鼻子——還真是餓了。

“姐，你回來了。”

“你這個小懶貓，還真是能睡啊！趕緊去洗洗，吃飯了。”丁志娟摸了摸丁志敏的頭，臉上洋溢著喜悅。

丁志敏小她兩歲，兩人從小感情就非常好。在這個陌生和艱難的城市里，每次妹妹的到來，都像是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讓她感覺到自己是個有家，有愛，并且還活著的人。但是這次，她有些高興不起來。她看著打開的行李箱里塞滿了衣服和生活用品，以及志敏從小就不離身的毛絨小熊。她心里知道，這個丫頭這次是鐵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