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暫時澆滅了白天的悶熱。

范磊知道，丁志娟不想坐他的車去交警隊，于是他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她住的小區，停在門口等她。然而，他只猜對了一半——她的確不想坐他的車，只是他沒想到，她為了躲開自己，竟然那么早就匆匆出門了。

范磊沒有她的電話，只能一直等著。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二十了，他知道，那個小丫頭肯定已經走了。

待他到了交警隊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了正在門口等他的丁志娟。

“你什么時候到的？”范磊把車停好，來到她跟前。

“剛到。”她撒了謊。

深藍色的雨傘下，光線均勻地落在她的臉上，沒有一點陰影。這是范磊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清這個女孩子的長相。在她這個年紀，應該正是拼命打扮自己的時候，而她甚至連粉底都沒有用。她的皮膚很好，飽滿光滑，像個剝了殼兒的雞蛋，只是過于白了些，與其說是天生，倒不如說是有些貧血造成的；她的嘴唇潤潤的，那是凡士林潤唇膏的特殊光澤。

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T恤和灰色牛仔褲。他看到，雨水落到地上濺起的水花沿著她的褲腳，已經蔓延到小腿那兒了——這個丫頭應該已經在這里站了很久了。

“進去吧。”他沒有拆穿她。

因為她確實并沒有被撞出大礙，而且雙方選擇和解，所以事情很快就解決了。這期間，便利店的佳佳已經打了兩個電話催她了，她火急火燎地從交警隊出來，準備叫輛車去便利店。

范磊簽個字的功夫就不見了她。他從交警隊出來，看到她正站在路邊等車，“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因為還沒有車接她的單，所以她見出租就招手。然而，正逢早高峰，又下著雨，并不好打車。

“你再耽誤，你同事又要給你打電話了。”范磊看著她著急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

她轉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機，還是沒車接單。

“走吧。”他說著轉身去開車，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小跑著追上他。

“吃藥了嗎？”車上，他的口吻極其自然和平常，一點也不像才認識兩天的樣子。

她點了點頭。

“感覺好些了嗎？”

她依然只是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窗外。

范磊知道，她對自己還有戒備，也就不再勉強。

一路無言。

到了便利店門口，范磊先她下了車，并給她打開了車門。

她沒有看他，說了聲“謝謝”，便快步往便利店走。

“等等，”他叫住她，“能告訴我你的電話嗎？”

范磊見她只是停下了腳步，但是并沒有回頭，于是繞到她面前，“你別多想，我問你要電話，是擔心交警隊那邊再有什么事找我，我好能聯系上你。”他對她撒了謊，但只有這樣說，她才能給他電話。

她低著頭，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抬起頭，剛要告訴他。

“姐。”

范磊尋聲看去，在丁志娟身后，一個女孩子站在便利店門口的房檐下，身旁放著一個大行李箱。女孩留著短發，看起來跟丁志娟有些像，只是膚色比丁志娟要黑一些。同樣的小臉，同樣的瘦，同樣的大眼睛，只不過這雙大眼睛里少了些溫軟多了些倔強。

丁志娟聽到這一聲“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轉過身，看到女孩正冒雨跑向她，她趕忙迎上去給她撐傘。

“你怎么來了？！”她的語氣里驚訝中夾著責備，“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來的嗎！”她說著把大部分的傘都撐到了那個女孩頭頂，而自己的半邊身體則淋著雨。

“姐，我受不了了，說什么我都不愿意再待在那里了！”女孩的嘴巴因生氣而微嘟著，這是屬于年輕女孩特有的嬌俏。

范磊已經猜到，這個叫她“姐”的短發女孩，應該就是昨晚她電話里的女孩子。

這時，女孩注意到了一旁的范磊，她皺著眉頭盯著他，眼神中充滿戒備。

“姐，他是誰？”

丁志娟轉頭看了范磊一眼，因為不知道該怎么介紹他而有些結結巴巴。丁志娟的反應，加深了女孩的防備，她不太友好地繼續盯著他看，俯在丁志娟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志敏，你說什么呢！”范磊看不到丁志娟的表情，不過聽她的話，那個叫志敏的女孩子肯定沒說他什么好話。

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志敏說著挽起丁志娟的胳膊，氣勢洶洶地沖他說。

志敏的表現讓丁志娟有些尷尬，她轉過身看著范磊，“對不起，師傅，我妹妹不懂事。”

范磊看到那個叫志敏的女孩聽到這話，不高興地拽了拽丁志娟的胳膊。

丁志娟嚴厲地看了志敏一眼，“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姐，我是在提醒你，是為你好！”

“你還說！”

……

兩個人說著開門進了便利店，全然忘記了還有一個范磊站在那里。看著她們的背影，他不禁又笑了笑，卻剛好被出來拿箱子的志敏看到了，她用看變態一樣的眼神看著他，沖他嚷了一句，“還笑！有病！”說著使勁推開大門，連拖帶拽地把大箱子弄了進去。

范磊并沒有著急離開，他覺得這兩個長相雖然相似，但性格卻迥然不同的女孩子身上散發的青春和稚嫩，就像剛露頭的小荷一樣。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清新和干凈了。只是，他還是沒有要到她的電話。

便利店里，丁志敏問丁志娟：“姐，我箱子放哪里？”

丁志娟剛要說話，佳佳從庫房里出來了，正煩躁地用手扯著頭上的蜘蛛絲，她看到丁志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怎么才來！要我打幾個電話才請的動你！你知道我干了多少活嗎！”她把所有的氣一股腦地都撒到了丁志娟身上。

“你吼什么！對我姐客氣點兒！”還沒等丁志娟說話，丁志敏先開口了。

佳佳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幫丁志娟說話，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片刻，她反應了過來，“你誰啊你！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我姐不是那種無故遲到的人，她一定是請了假的！”丁志敏篤定地說。

丁志娟搖了搖丁志敏的手臂，示意她別說了。

丁志敏繼續說道：“姐，每次不該你當班的時候，你說幫別人替班，是不是都在替她？”

“你胡說！我什么時候讓她幫我替班了？”佳佳聽到丁志敏這樣說，緊張地連忙否認。

“那你敢不敢把監控調出來給你老板看！”丁志敏不依不饒。

“志敏，好了，別說了。”丁志娟近乎乞求地對丁志敏說。

“姐，你越是忍讓，她就越是欺負你！”

“你再亂說，信不信我抽你！”佳佳氣得臉都變形了。

“你敢！有本事的你就試試！”

“吵什么呢！”正僵持著，她們的爭吵突然被一個男人呵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