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

科任老師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云天走了進去。

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聽得見的只有筆劃過紙張的聲音，所有的老師們都低著頭，或寫著教案，或批改著作業。

有一些壓抑，可能是太過安靜，所以云天在推開門踏進第一步的時候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就像是羔羊進了狼群，老鼠進了貓窩，弼馬溫進了蟠桃大會。

云天現在就是那小小的弼馬溫，可他沒有那大鬧天空的本事。

他走到了語文老師辦公桌旁，向語文來時匯報著這次征文比賽的事。語文老師正在批改手中的作文，寫完評語后才抬起頭看向他，說：“好的，我知道了。你等會去班里通知下，今天三四節課拿來給你們寫這次征文吧。”

“好。”云天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準備轉身返回教室。

“云天，你等一下。”語文老師叫住了云天，從那堆厚厚的作文里找到了云天的那一本，翻了開來，“你上周的作文還是老問題，華而不實，而且給人的感覺很消極。你的這種文章放在網上看看或許還可以，但用來考試真的不行。我已經反復跟你強調多次了。”

作文本上是鮮紅的82分，這學期以來云天作文的分數是一次比一次低，而那些分數比他高的還真不見得有他寫得好，高分的作文語文老師總是會在班里朗誦的，反正云天每次聽了是從來沒有服氣過。

他感覺語文老師就像在刻意為難他一樣，雖然清楚老師這么做是為了什么，但他就是死性不改固執己見繼續在作文本上傷春悲秋吟風弄月。

我要寫的永遠是我想寫的。

這是云天一貫的寫作風格，他其實也清楚他寫的那些東西根本上不了卷面，所以每次月考下來他的作文分數雖然不算低但其實也并沒有多高，可對此他反倒并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在寫的時候早有了心理準備。

可作文本上的周記云天一直認為是可以放開了來寫的，因為語文老師從來就沒有限定過主題，她說的也是你想寫什么就寫什么。

可到了這學期他這好像并不是想些什么就寫什么了，他有點沮喪，沒有回上語文老師的話，雙眼空洞地看著作文本上的82分。

第一眼，瞠目結舌。

第二眼，過目不忘。

第三眼，滿目瘡痍。

“可我寫的東西本來就不是為了考試服務的。”云天反駁道，他心里有氣，他固執的認為這就是他的文風。

“那你不考大學了？”

語文老師一句話就讓云天啞口無言。

語文老師見云天沒有回話，她也知道云天從心底里還是不服氣的，就繼續說道：“我們再談談你用詞的問題，你的詞匯量的確很大，但你用詞太多整篇文章就顯得很空洞，很累贅。再加上你敘事過少，就更顯得無病呻吟。你這樣的文章換成是別人寫的我或許會給很高的分數，就像我剛開始時看見你的文章一樣。但我對你的要求只會越來越高，而且肯定要比班上另外的同學高，這點我希望你明白。”

抬頭看見的是語文老師充滿期待的目光，云天這一刻才好像真正意義上明白老師的良苦用心。

已經太久了，太久沒有人肯真正站出來為自己寫的東西提出實實在在的意見，這么多年來，自己的文章總伴隨著贊許和賞識，好像不知不覺間自己便迷失了，迷失著膨脹了。

“把作文本搬去教室吧。”語文老師說道，示意他可以走了。

走出辦公室的那科陽光灑滿了肌膚，陽光里云天好像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那種升華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是本質的對寫作又有了新的想法。

初心。

這次征文比賽寫什么云天似乎心里一下子有了答案。

寫作的初心本來不就一個不斷升華自己的過程嗎？

午后溫暖的陽光灑進教室，春天的陽光總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三四節課連著給征文打完草稿，午休的時候云天還在對這次征文進行著進一步修改，直到最后滿意了才合上筆蓋，枕著胳膊很快的就睡了過去。

一上午都沒怎么休息，云天其實也累壞了。

而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一張熟悉的面孔清晰出現在眼前。

不加粉黛，自然而成，青春的年齡把她蘊藏著的美表現得淋漓盡致，就像花苞待放花瓣微展的時候，自有一種可愛的姿態和色澤。

是希子，她在醒后就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了云天的旁邊，看著云天睡覺時的模樣倒別有幾番趣味。

云天很自然的伸出了一只手捧起了希子的臉，彌漫著大霧的眼睛里表露著豐滿的感情，四目相接，青春里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了這一秒。

午后溫暖的陽光，安靜的教室，你和我。

“醒了啊。”

“嗯。”

“你今天一上午都沒怎么理我。”

“我忙著寫征文呢。”

“寫完了嗎？”

“嗯。”

“我要看。”

“給。”

聽過太多信誓旦旦的誓言，聽過太多風花雪月的告白，聽過太多耳熟能詳的許諾，似乎都不如這平白無故的對白來得更有力量。

那些縹緲的虛幻的自己對幸福的描繪，其實真正藏在我們不知不覺流轉著的光陰里。

窗外是搖曳的繁茂大樹，綠葉間落下的光斑在樹蔭里斑斑點點，閃動著光芒的年華，和年華里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歲月。

“寫的真好。”希子在看完后說道，把信紙還給了云天，她能看到云天這次寫的文字里面不一樣的東西。

這一次，他好像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生活了。

是真正的生活，再不是那些無病呻吟的灰暗青春。

“是嘛，我也是這么的覺得的。”云天接過信紙，小心的收了起來。

那一刻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他的眼睛里帶著光，而那一分光亮，是他眼睛里消失了好久好久的對自己的真正認可和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