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員羅恒把專業排名和獎學金選評標準發到了年級群里，這猝不及防的一波轟炸，頓時讓群里人心惶惶。

按道理來說，成績是個人隱私，在大學里更不能成為限制發展的唯一衡量標準，但沒有明文規定成績不能公之于眾，如果不用事實說話，評定獎學金又如何能讓人信服。

“第一名明言

第二名姜迪

第三名詹森杰

第四名王梓義

……”

林悅數著自己的班級排名，仰天長嘆，對獎學金不再抱有幻想。

詹森杰攬住林悅，摸著她的頭發，“怎么了？”

“我今年要窮死了?！?

“我養你?。　?

林悅推開詹森杰，“誰要你養？”

詹森杰寵溺地笑著，“把座位上書包給我遞一下?！?

“憑什么給你遞一下？”林悅兩手插著衣兜，從自習室出去了。

詹森杰突然接到爸爸的電話，他出了教室拐到沒人的地方。

“喂？”

“你那個轉專業考試報名了嗎？我問信工學院的老師，人家說沒有你的名字那？”

詹森杰看到林悅站在遠處回頭張望，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先走，林悅本來心情低落，又被詹森杰這樣打發走，委屈地撲到舟舟懷里。

“你怎么了？”舟舟抱住林悅。

“難受?！?

“怎么了？他不理你了？”

“他最近老是打電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爸媽，哪有這么噓寒問暖的爸媽？有貓膩~”

“行了吧，你還有人陪你上自習呢？我每天醫院學校兩頭跑，腿快斷了?！?

“王梓義要休息多久??？他不會休學了吧？”

舟舟扶住樓梯把手，“我這還有點暈乎，可能是沒吃午飯。哪有那么嚴重，最多一個月就出院了？”

林悅回頭看了一眼，詹森杰仍舊站在僻靜的地方小聲通電話，他神情嚴肅，也不像和在女生打電話，是什么事讓他開學以來每次晚自習都要對著手機說個不停？難道家里出事了？

林悅想起大一開學時媽媽得腫瘤的事，不禁有些擔心，她讓舟舟先走，自己又折回去找詹森杰。

路過自習室的時候，幾個班委會成員正坐在一起討論著獎助學金的事，班長明言一直強調公投，而學委葉楓卻不同意。

“無論是‘三好學生’，還是獎助學金什么的，嚴格按照流程往下篩人就對了，投票有很大的水分，前幾天朋友圈里不是還有人抱怨‘拿獎學金的不一定成績好，拿助學金的不一定家里窮’，我覺得咱們要避免！”

明言猶豫不決，問蘭歆爾怎么辦。

“我不知道，你們決定，兩種方法各有千秋?！碧m歆爾笑著。

林悅覺得這不是廢話嘛？什么各有千秋，明明就是沒有主見，她在門口晃悠了一陣，明言注意到了門外的影子。

“林悅？你怎么還沒回去？”

林悅尷尬地走進教室，現場唯一一個既不是班干部，也不參選獎助學金評比的人，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就是聽到你們討論得比較激烈?！?

“你聽到了？都聽到了？”明言推著眼鏡，全神貫注地把焦點放在林悅身上。

“額……對。”

“快，給我們提提意見，你覺得哪種方法好？”

“我覺得……”林悅看葉楓正狠勁地盯著自己，“葉楓說的有道理，但是我認同明言的說法?！?

葉楓皺眉，不解地看著林悅。

“你不會生氣吧？”林悅感覺葉楓的表情甚是凝重。

葉楓搖頭，“我生什么氣？我也很緊張，因為這是咱們班第一個牽扯評比的活動，我怕我們決定的方法被人擠兌。”

葉楓作為學習委員，勤勤懇懇，中規中矩，但也和明言行事風格水火不容，她很在意老師同學的評價，畢竟大學更多一份人情事故，這是她在學生干部工作里極力回避的。

蘭歆爾也同意明言的決策，至于為什么，她自己可能還沒弄清楚規則。

詹森杰站在門口，眼神透露著疲憊，他笑了笑，“你們干什么呢？林悅，走吧！”

“那我先走了！”林悅牽住詹森杰的手，把眼睛湊到他的眼睛旁輕聲問：“怎么了？眼睛紅紅的？哭了？”

詹森杰摟著林悅進了電梯，“沒，困。”

“以前這個點你可是還要跑到小球場打比賽的？”林悅捧著他的臉，“有什么事跟我說，我想聽?！?

電梯到了一樓，詹森杰先邁出去，他行色匆匆，對林悅的話也未回應。林悅牽著他的手，靠在他毛茸茸的大衣上，冷風在耳邊刮過，校園里靜悄悄的。

過了一個學期，新生們都蓋頭換面，披上了精致的妝容，完全轉變為步入社會之前的成年人，女生大多燙染了頭發，走在路上都不記得軍訓時彼此接地氣的模樣。

“你，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林悅乖巧地問，怕觸及他的痛處。

“我不打算轉專業了！”

這句話很突兀，放在現下，好像和沉重的心情沒什么聯系，但仔細一想，又跟那些電話有些瓜葛。

“你爸媽不同意嗎？”林悅望著詹森杰的眼睛。

“你問這個干嘛？我的決定和他們有什么關系？你不支持我對不對？”

“支持?。∵@是你的決定，我只是怕你后悔?！?

詹森杰的字典里從來沒有‘后悔’一說，他做的決定更多源于“賭”，賭誰會拱手相讓，賭誰會當機立斷，賭誰會一馬當先，但從不賭誰會笑到最后。

爸爸復雜的人脈關系的確能給他很多資源，但也讓他的生活變得毫無隱私可言，如果爸爸喜歡用這種手段獲取自己的信息，那就以假亂真，讓他作繭自縛。

詹森杰遂爸爸的意，報名轉專業考試，按部就班完成了遞交資料、審核、筆試環節，接下來就是一出好戲了。

周一，詹森杰瞞著林悅到信工樓參加了轉專業面試。

被叫號后，詹森杰進了會議室，圓形桌上八個老師正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知道結果早已被爸爸安排得明明白白，便不修邊幅、嬉皮笑臉地翹著二郎腿坐到椅子上。

有幾個老師蹙著眉頭，皺著鼻子，對詹森杰嗤之以鼻。

中間一位白發蒼蒼的教授和顏悅色地問：“同學，你看起來很驕傲，但是你的才華配得上你的驕傲。這次筆試，你的高數甲、VB程序、二級Ms Office均列第一，而且是唯一一個過四級的同學，我想問一下，你在原專業排名那么靠前，為什么想來計算機專業呢？”

詹森杰聳了聳肩，“我也很詫異自己原專業能學得這么好，所以我不打算轉了。”

老師們面面相覷，男老師瞇著眼又看了一遍詹森杰的成績單，的確是學計算機的好苗子，怎么話鋒一轉又不愿意來了？

“同學，你千辛萬苦自學了計算機知識，今天有機會坐在這里，可不能辜負自己?。俊?

詹森杰輕笑道：“規章要求我們在原專業名列前茅，才有機會轉專業，我可能比較遲鈍，就真照規章那么做了，結果莫名其妙就對原專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詹森杰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機電學院辛苦培養了我，結果一回頭就往信工學院跑，那我不是白眼狼嗎？”

邊上的女老師花容失色，敲著桌子說：“同學，注意你的言辭！”

另一個男老師直接走到門口，準備叫號。

白發教授顯得難為情，頗為惋惜地說：“詹森杰，我不了解你現在的真實想法，如果是因為規章制度讓你跟老師賭氣，我覺得不值當。中國人口太多啦，人人都學自己喜歡的專業會造成就業不平衡的，你如果真的去了解我們的社會，就會明白為什么有那些條條框框。我還是很欣賞你的專業素養的，但這次你真的和你的夢想失之交臂了。”

下一位面試的同學已站在門口等了許久，男老師提醒詹森杰面試已經結束了，讓他把位置騰出來。詹森杰走出會議室，并沒有預想中的一身輕松，真的就這樣結束了？以后不會和計算機專業有任何愛恨糾葛了？

他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口，外面是車水馬龍的街道，霓虹燈染著濕漉漉的地面，紅的、藍的、黃的……就像他的心情五味陳雜，逢場作戲是做給誰看？又荒唐了誰呢？

有很多不明白的道理，現在依舊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