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雪硬是被陛下凌厲的目光嚇得說不出話來，就低著頭，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語。她若是說了秦垣，對秦垣的仕途定然會有大小波及，更不知會不會因此在圣前失了分寸。

“既是沒有，那朕賜你裴家之婚約有何不妥？”陛下面色逐漸沉了下來，狀似無意的碰倒了茶杯，杯中茶水一瞬間都傾倒在桌面上，屋內一行人都有些恐慌的低著頭，不敢出聲。

“請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沒說話，就沉著臉坐在那，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丫頭低頭，無意的嘆了口氣，有些語重心長的看著她，輕聲道：“鳳卿，你莫要任性了，此事朕自有朕的考量……”

真的就是那一瞬間，鳳卿看著面前這個有些滄桑的天子陛下，看著他慈愛和善的目光，竟有些恍惚了，不過一瞬，馬上便回了神來，有些回避的撇開了眼神，定了定神，再次應道，這秦家的老夫人，她是定然要見的：“陛下，先后娘娘是個怎么樣的人？”

這話一出，趙曼陽馬上慌了，頭低著更緊了，不敢吱聲。宮城里無人不知，云皇后是陛下心頭上的傷，無人敢提，至于原因，她也不知為何。

果然，聽得這幾個字，陛下馬上怒極的站了起來，面色鐵青，呵斥道：“放肆！”

這是鳳卿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陛下，那一瞬間，她在他的眼里只看到無盡的悲哀，夾雜著些許帝王的無奈，她的母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鳳卿總是聽說，上唐的云皇后是最溫柔善良，最傾城奪目的女子，陛下也覺得嗎？”

“……”

“娘娘若是還在，會旁觀您此般所為嗎？”

陛下愣了許久，就那么木木的站著，周圍甚至沒有人敢微微抬頭說個一句。就這樣沉默了許久，陛下真的就兀自看著鳳卿的眼睛愣了許久，那雙靈動耀眼的眼睛，好似真的就是阿云，她也常這般看著他，看著他笑，陪著他說話……

許久之后，陛下一言不發，有些踉蹌且默不作聲的朝府外走去，臨了，又突然停住了腳步：“撤了旨，裴家那邊你要去走一趟。”

“多謝陛下。”鳳卿馬上謝了恩坐了過去，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看著陛下的背影，若有所思。

趙曼陽聽著馬上推了推林如雪，林如雪馬上反應過來重重的行了個扣頭禮：“民女叩謝陛下隆恩。”

晚些時辰，鳳卿便帶著林如雪去了裴家，此事若是定了，定然是敷衍不過去的，若說誠意，莫過于登門致歉了。

眼見著裴府的大門就在門口，林如雪確是有點不敢了，在馬車里楞了許久，不敢下去，說是要作心理準備，鳳卿就坐在她對面等著，靠著窗都快睡著了，再睜開眼一看人還在對面坐著好好的，沒見動靜。有些無奈的提著裙擺下了馬車，在外面敲了敲馬車的車窗：“再不走我便反悔了。”

馬上便看見林如雪從車上跳了下來，沉著張臉卻又帶著幾絲堅毅，若是因此被裴家記恨上，怕是會影響四少的前程了，想著便徑直朝裴府門口走去，又猶豫著停住了腳步，試探的回頭看了眼鳳卿：“可是，裴公子……”

“你此時不同他講明白才是殘忍。”鳳卿輕輕推了她一把，若無其事的走在她后面。

進了正廳倒是許多人都在，一大家人死氣沉沉的，裴家二老一向是極其疼愛這根獨苗的，如今好不容易通過女兒求得陛下賜了婚，本是光耀門楣的大喜事，可新娘子居然半道跑了，臨了圣上還傳口諭來說婚事作廢，老太太氣的都暈過去了。

林如雪隨著管家引進來，低著頭，鳳卿也跟著進來，看的這死氣沉沉的場面心中倒是有些好笑，怎么被氣成這樣了。

裴老爺看著鳳卿進來，冷哼了一聲，只當沒看見她，更別說行禮了，廳中更是沒人擺出好臉色。鳳卿倒是不在意，直接在一旁坐了下來。

“裴老爺，夫人，今日逃婚是如雪做的不對，”林如雪屈膝點了個禮，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一直坐在邊上沉著臉的裴文新，嘆了口氣，“如雪自知卑賤，才疏學淺，配不上裴公子，有幸得公子賞識，可如雪早已心有所屬，所以……所以在此給夫人老爺公子賠罪了。”

“呵，你一句賠罪就完事了？你可知，今日整個長安城都在看我們裴家的笑話！”裴夫人顯然是有些生氣，面木猙紅，眉毛都氣的飛揚起來，指著林如雪一通指責。

“對不起。”林如雪鞠了個躬，眼眶里都隱隱含了些淚珠，卻硬是不讓它落下來，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姑娘家，又如何禁得起這番羞辱。

“也不知你這狐媚子是如何騙的陛下毀了婚約，這事我們裴家可不會就這么算了！”裴夫人聲音更大了些，使勁的剜了林如雪一眼。

鳳卿慢慢的有節奏的敲著身側的桌子，臉上帶著笑：“不這么算了，夫人還想如何啊？”

裴夫人看了一眼她，有些怵，可想來是他們占理兒，何況這是在裴府，便也硬氣了起來，冷眼看著她：“我家女兒可是宮中的惠嬪娘娘，那是最得盛寵的，擇日讓她好好同陛下說道說道，我看還治不了你們？”

鳳卿微側著頭笑出聲來，玩弄著腕上的玉珠子，眼睛像有些倦怠的半閉著，卻隱隱有些寒光：“裴家布莊滯銷的存貨，河東金絲蟬園半年的供應量，這事兒就這么了了；再來，聽說裴公子近日在爭取洞天書院的教授一職，本宮做惡人做慣了，自然不介意在裴公子的錦繡前程上劃上一筆。夫人說，是吧？”

裴夫人有些不敢置信，她怎么會知道布莊里今年滯銷了一大批存貨，那存貨因為數量大一直找不到下家，老爺正因為此事憂心了許久，何況那金絲蟬園的供應也不是隨意便能取得的，若得金絲做出來的布匹自然都是上品，想著回頭看了看裴老爺，他緊鎖著眉頭，大概也不敢輕易做決定。裴文新看了自己即將被說動的父母親，目光落定在林如雪身上：“你就這般討厭我？”

林如雪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皺著眉看著他，眼里異于平日的堅定：“公子很好，只怪你我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