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秋葉落，人生聚復散，秋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景難為情。溪水漸淺，井水漸冷，老槐更老，鐵鎖生銹，大云低垂。今年桃葉見不到桃花。

寒蟬凄切，更勝別離。萬千莘莘學子如過江之鯉，遨游四海；雛鷹長成，天大地大，展翅高飛，廣闊的新天地，更適合我們收獲各自的精彩。楚雁潮躺著草地上，曦月姐倚靠樹干上面，微風輕佛，憶過往，向往明日，少年嘴角微微泛起，江湖可以是什么樣的？

曦月蹲下來，突然朝著天空比劃了一個手勢，架構成一個長方形，笑道:“二狗，你看，你現在只能看到這么大的天空，所以你能做到知足，但如果有一天你走出這片土地，看到更多，你還會滿足兩千塊錢嗎?“

我干脆回復道：“當然不會，誰是狗呀？”

曦月道：“你是啊”。

少年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才知道咱們爹當家不易啊！”

曦月望向天空，輕聲呢喃道：“是啊。”

姐，我想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曦月望向遠方，無言懷念。

原本蹲著的少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嚼著草根。

我沒來由想起一支不曾流傳開來的小曲子。

當年大姐出嫁，那一天，有個少年，就在院里，用筷子敲酒碗。

送君千里直至峻嶺變平川。

惜別傷離臨請飲酒六兩三。

一兩愿你江南多雨帶油傘。

二兩愿你酷暑可以輕搖扇。

三兩愿你入冬莫忘添衣衫。

四兩愿你年年多聚無離散。

五兩愿你無病無憂心常寬。

六兩愿你無風無雨長相歡。

六兩三。

余下三。

我在西北，一關接一關。

與你相隔，一山又一山。

最后只愿我，知道你平安。

二姐長呼出一口氣，轉頭柔聲道：“以后別再做傻事了，會讓爹娘……還有，還有你姐擔心的。”

少年嗯了一聲，然后吐掉草根，望向遠方輕聲道：“姐，我想遠游....

曦月姐柔聲道，“爹跟娘親會支持你的，但是也需要跟去跟爹娘交代一下，不許讓父母擔憂啊，還有那個你喜歡的小丫頭段會桃，小名是叫考拉？你可以跟她告別一下吧。我有些神游萬里，前不久考拉不知道是聽誰說的我喜歡她，后面小姑娘當面問我喜歡她不，當年的小少年違心的說了一句“不喜歡，”考拉聽后好像很不開心，后來我沒機會再問她就要離開家鄉求學了。我會跟父母去說的，但是段會桃我就不去說了，我怕沒有勇氣說出來.....也許少年都不知道，他會返回來只為跟她道別，再說了一句“段會桃我以后也會很喜歡的你”，后來少年背著行囊離開了.....

少年的肩頭挑著草長鶯飛，身旁是楊柳依依的少女。曦月低下頭，看不清表情，微風拂動，額角絲起伏。

誰年少不曾有過一個江湖夢？

聞聽書中游俠，并無輕劍快馬。

只憑背井離家，丈量山河天下。

這一趟江湖，

從建寧古城爨氏露崢嶸，到呈貢萬溪沖梨花；

從古滇都邑落子百濮，到安寧云工萬尾錦鯉過江；

從仗劍天涯指點江山，到天上人間浪跡春城；

從單槍匹馬萬里獨行，到錦繡鵬城十八停；

從西子湖畔落霞孤山，到東海之濱波瀾壯闊；

從泐西雙邦大佛寺，到南昭上關情風花雪月；

一句“好久不見”便讓那男兒彎了腰；

世間情，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楊.....

秋色無南北，人心自深淺。江湖問路不問心，問心能有幾路行。獨行萬里，只為曾允她一諾。

歲月不靜好；奈何天不遂人愿，終江湖再相見。相逢偶然，離別悄然，就此一別，山高水長，若無閑事掛心頭，月兒圓月兒彎，那位姑娘不知今在何方？

三年前，漂泊；

詩和遠方，山高水長，放肆飛揚，少年郎，出大荒；

三年后，當歸；

事業與家，眼里有她，重劍無鋒，名成就，射天狼。

所以他想要為自己遠游一趟。

這是少年第一次如此想要為自己做點什么。

我一路腳步輕盈，背住書箱，外出求學，風餐露宿。錦繡山河，萬里雪飄，爬過高山，走過大河，看過波濤大海，見過大漠黃沙、壘壁遺址.......從西北小鎮到江南水鄉，煙雨江南寺廟林立，風景秀美，地杰人靈。少年抬頭望去，旭日東升，煌煌泱泱。前方有座鄉塾館，附近竹林郁郁，綠意欲滴。楚雁潮放緩腳步，屋內響起中年人的醇厚嗓音，“日出有曜，羔裘如濡。”隨后便有清脆的稚嫩嗓音響起，“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我聽得怔怔出神。等回過神，發現少女正在搖頭晃腦，按照先生的要求，嫻熟背誦一段文章：“驚蟄時分，天地生發，萬物始榮。夜臥早行，廣步于庭，君子緩行，以便生志……”

我站在在學塾門口，欲言又止。兩鬢微霜的中年儒士轉頭望來，輕輕走出屋子。

我彎腰恭敬道：“靖州紫竹郡楚氏楚子陵之子楚雁潮見過姜先生，我代家父前來拜謁姜叔叔，祝叔叔身體安康，中年儒士道，幾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都跟雪兒一樣高了......跟姜叔叔寒暄過后，把父親的信交給姜叔叔，一襲青衫的高大男人看過信封后，溫聲說道：“以后你可要在這里跟我學習，莫讓你父親失望。

我笑著點頭，然后姜叔叔說，我讓雪兒帶著你去宿舍休息，你在這里不要拘束，就當自己家里一樣。雪兒帶我走入院落，轉頭回望。只見先生始終站在門口，遠遠望去，身影沐浴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次日，我對姜叔叔進行了拜師禮，宣讀拜帖，此后都是稱呼姜叔叔為姜先生。

一行拜師禮，宣讀拜帖一拜至圣先師孔子；

二行拜師禮，師傅、師母坐上座，我對其行三叩首之禮，跪獻投師帖子；

三行拜師禮，師傅訓話，勉勵做人需要清白，求學需要刻苦堅持；

四行拜師禮，我雙手呈上拜師禮物，向師傅，師母行大禮并斟茶。

拜師結束后，我們在院落里面準備就餐，師母去準備飯食，這個天真浪漫的小丫頭叫做嫮雪，笑起會露出一對小虎牙，自此我多了一個師妹，雖然她不情愿，但是也嬌滴滴的喊了我一聲“師兄”。

我得意道：“師妹真乖”。

先生看我有些思念家鄉。拍著我的肩膀道，“以后就安安心心求學吧。”

先生又自顧自笑瞇瞇說道：“少年的肩膀，就該這樣才對嘛，什么家國仇恨，浩然正氣的，都不要急，先挑起清風明月、楊柳依依和草長鶯飛，少年郎的肩頭，本就應當滿是美好的事物啊。”

嫮雪眼睛一亮，對先生豎起大拇指，稱贊道：“父親，你這話說得很漂亮耶。”

先生哈哈大笑，手掌輕拍肚子，“可不是，裝著一肚子學問呢。”

我看著相互逗樂的先生和嫮雪，深呼吸一口氣，肩頭有什么，少年感覺不到，心里倒是已經暖洋洋的了。

在未來的日子里面，雁潮嫮雪給這個小院落帶來了歡聲笑語。

又是大雁南飛季，房里傳出朗朗書聲。“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螣蛇無足而飛，鼫鼠五技而窮。《詩》曰：“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故君子結于一也。

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先生的授課，我同嫮雪如墜云霧，不明其意。先生笑著說君子學習切記心浮氣躁，需要意志堅定且專一，親近師長，崇尚良師。溫其如玉，君子德行厚德載物，自強不息。

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君子之道在于要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

我倆若有所悟的樣子，先生欣慰的點頭了，先生總是讓人如沐春風。

我跟隨先生求學已經一年多了，學習之余就是下棋，書法。齊先生今天不知為何，破天荒早早結束了授業。院子北面開了一個矮矮的小柴門，能夠通往竹林。嫮雪來到學堂后院，涼風習習，有一文質彬彬的青衫少年郎如往常一般，已經坐在了南邊的凳子上，腰桿挺直，正襟危坐，不用說那個少年就是我。嫮雪坐在青衫少年對面，坐北朝南。姜先生坐在西面，一向觀棋不語。按照姜先生訂立下來的老規矩，要猜子，執黑先行。

嫮雪跟我，幾乎是同時開始學棋，只是嫮雪天資聰穎，棋力進步神速，一日千里，猜先之時，就由嫮雪先從棋盒中掏出一把白棋，數目不等，秘不示人。我隨后拈出一枚或是兩枚黑子，猜對白棋奇偶后，就能夠執黑先行，這就有了先行的優勢。嫮雪在頭兩月的對弈當中，無論是執白后行，還是執黑先行，無一敗績。

不過嫮雪對下棋興致不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反觀我，與齊先生朝夕相處，旁觀先生枯坐打譜，也受益匪淺，厚積薄發，所以少年從執黑才能偶爾僥幸獲勝，到如今只要執黑，勝負就能與嫮雪在五五之間，棋力手筋的進步，顯而易見。但是我依舊是“輸多贏少”，我每次“輸棋”先生都是笑而不語，對于這種此消彼長，姜先生不置一詞，袖手旁觀而已。

我剛要去抓棋子，姜先生突然說道：“今日你們下一盤連珠五子棋，執白先行。”

姜先生語速不急不緩，仔細解釋過了規矩后，并不繁瑣，先生的捻子、落子，動作嫻熟，行云流水，讓人賞心悅目。

姜先生笑著說換一種玩法，你們兩個誰輸算誰贏。“贏”的今天做飯。

我眼前一亮，感情還有這種好事？

然后嫮雪邀功一般，抬頭笑問道：“讓楚師兄他贏，我就贏了，對吧，父親？”

中年儒士點頭道：“確實如此。”

對于下棋，才華橫溢的嫮雪，好不好玩，有不有趣，才是首選。

對于嫮雪，從第一次捻子落于棋盤，就執著于勝負二字。

師妹估計是怕我傷心難過，每次下棋都讓我先手，是故意“讓”我這個師兄的，我也不矯情，每次先手照樣是“輸多贏少”。

姜先生望向我，“雁潮你可以執白先行。”

我的落子緩慢，謹小慎微，步步為營。嫮雪依舊是落子如飛，大開大合，羚羊掛角。

雙方性情，天壤之別。

不過八十余手，我居然就“贏”了嫮雪，凝視著棋局。我“輸”了但是我開心，嫮雪也很開心，嫮雪笑起來其實也挺好看，只是比起段會桃還差那么一點點。

多年以后嫮雪才明白，為啥師兄天天打譜下棋也輸給我?為啥輸給我他還會那么開心呢？嫮雪嘴角泛起笑意，我的傻瓜師兄......

姜先生對我說：“輸了要幫助師母做飯，愿賭服輸，我笑著說好呢，師妹收拾殘局，把棋子收拾到棋盒里面。我趕緊起身，畢恭畢敬作揖告辭。

先生微笑之時，讓人如沐春風。

師娘正在灶房忙碌，看到我的身影后，有些訝異，君子遠庖廚，這可是圣人教誨，雖然也有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講究，但不意味著君子賢人們，會自己動手下廚。不過師娘很快釋然，眼前我遠游，風餐露宿，但是師娘還真不覺得我能幫上大忙，便讓我幫著做些擇菜的活計，順便幫著盯著燉菜的火候，我沒有堅持什么，就幫著打雜，最后溫暖的灶房內，砧板上發出師娘嫻熟切菜時的清脆聲響，咄咄咄，我坐在小板凳上剝春筍，帶著清新的草木香味。

師娘隨口問道：“雁潮，看你心情還不錯啊！”

我笑道：“今天跟師妹手談，收獲甚多。”

師娘道，又輸了吧，我笑著說，“是啊！”

師娘說也沒有說安慰的話，就是聊聊她跟師父的過去，說嫮雪是怎么調皮。

師娘語氣平緩，如靜水流深，十年光陰，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一點點沉淀在心田了。

我說道，小師妹挺好啊，活潑開朗。這是師妹的福分，有這么好的父母；這也是我的福分，有這么好的師傅師母還有小師妹。

師娘道，我知道你敦厚老實，說話討人喜歡，也很包容嫮雪這個小丫頭......

我已經將所有剝好的春筍，都放在一只干凈竹籃里，抬頭道：“師娘，我說的是實話啊。”

師娘看著少年那雙清澈有神的眼眸，嗯了一聲，轉過身去，臉上笑意更多了一些，隨口道：“雁潮，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嫮雪可是出了名的好看漂亮，師娘笑著著說，性子也挺好，說不定就有一段美好姻緣嘍。再說，以后到時候娶嫮雪，師母變娘親不也挺好。”

我被嚇到了，嚅嚅喏喏，不敢搭話這個話題。感情師母是在給嫮雪物色郎君啊！

師娘轉過頭，瞥了眼眉眼頗為周正秀氣的少年郎，會心一笑，輕聲道：“知道嘍，雁潮肯定是有心愛的姑娘了，早知道當年就應該把你們訂娃娃親，讓我白錯過了這么一個好女婿”。

我跟師娘說了，當時我喜歡了一個小姑娘，如果我現在移情別戀喜歡嫮雪，我感覺我不僅對不起段會桃，而且更加對不起嫮雪。少年說的真情流露。

師娘就問了一句，你喜歡的姑娘喜歡你嘛，她有嫮雪好？

我憋了半天，紅著臉問道：“師娘，如果我喜歡的那個姑娘，曾經問過我喜不喜歡她，我當時說不喜歡，結果現在去找她，再跟她說我喜歡她，你說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騙子啊？”

“雁潮你這話說得可真繞。”

師娘情不自禁笑出聲，一鍋菜悶著，她便坐在灶臺旁的小凳上，笑問道：“那你當時為什么不說喜歡她？膽子小，難為情？還是覺得點頭說是，會在姑娘面前丟了面子？”

我自信認真地想了想，給出一個誠心誠意的答案，“我傻唄。”

師娘這下子是真被逗樂了，笑得整張臉龐都柔和起來，“我覺得你喜歡的那個姑娘，應該不會生氣的。一個姑娘，如果有被人喜歡，而且那個人喜歡得干干凈凈，怎么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有些苦惱，將一竹籃子春筍端到灶臺旁邊，“可是那個姑娘跟我說過，她只喜歡有很大學問的人……”

少年欲言又止。

書上說了，愿有情人終成眷屬！”師娘會心一笑。

師娘站在門口，笑容溫暖，看著那個沐浴在陽光里的少年，難得這么閑適無事，手頭無事，心頭也無事。兩年前也是這般陽光和煦的日子里，有個名叫楚雁潮的北方少年，背著書箱，倒退著小跑，笑著揮手告別他的父母。

師娘喝著酒，笑著想著，這么好的一位少年，那么他喜歡著的少女，得是多好的姑娘啊？說到底他就是沒見過真正好看的姑娘啊！這個臭小子看上的姑娘難道還比嫮雪漂亮？

少年自然不知道師娘所想，但師娘也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見過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了。

她眉如遠山啊。

......

冬去春來，春風和煦，竹葉搖曳，如翻書聲。

姜先生教學注重修身養性，三本蒙學書籍，《小學》，《禮樂》，《觀止》，要求我跟嫮雪經常溫習，需知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若是能讀書破萬卷，更是下筆如有神。至于三本閑雜書，術算《精微》，棋譜《桃李》，文集《山海策》，不妨閑暇時翻閱，也可怡情養性。”

一位雙鬢星霜的儒士帶著青衫少年郎可愛少女，離開學堂，來到一座牌前。伸手指向頭頂的一塊匾額，“當仁不讓，四字何解？”

我順著視線抬頭望去，毫不猶豫道：“我們儒家以仁字立教，匾額四字，取自‘當仁，不讓于師’，意思是說我們讀書人應該尊師重道，但是在仁義道德之前，不必謙讓。”

齊先生問道：“不必謙讓？修改成‘不可’，又如何？”

嫮雪道；“當仁，以仁為己任也。”

先生道：“可”，欣慰一笑。

青衫少年郎相貌清逸，而且比起嫮雪的冰雪聰明、蘭心蕙質，氣質要更為溫潤內斂，就像是初發芙蓉，自然可愛。當先生問出這個暗藏玄機的問題后，我不敢掉以輕心，小心斟酌，覺得是先生在考究自己的學問，豈敢隨意？

嫮雪全憑心性很自然的說出心中所想。

心性相差甚大。

我輕聲問道：“先生那些書，內容我早已爛熟于心，林子里的桃花，就和書上詩句描述，出入很大。再有，先生教書，為何只傳蒙學，重在識字，蒙學之后，我們該讀什么書？讀書，又為了做什么？為何貪官污吏多少是讀書人，不是為百姓謀？何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姜先生欣慰笑道：“可以了，多說無益，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少年立即不再說話。

齊先生小聲道：“雁潮，嫮雪，以后你們需切記禍從口出，所以儒家大多守口如瓶，則講慎獨，飭躬若璧，唯恐有瑕疵。”

我說道：“謹記先生教誨”，嫮雪道，父親知道啦。

儒士臉色豁達，笑道：“將來的路需要你們自己去走，就算讀了很多書，都不可以志得意滿，心生懈怠。”

少年已識愁滋味。樽酒相逢成二老，卻憶去年風雪。男兒何用傷離別！

君不見三山五岳高在云霄間，

君不見西北無邊風沙痛殺人，

君不見大江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且聽，人生不過百年，欲求神仙，只在杯酒中！

無風吹雨打，風流自散去。

江南之南，黃梅時節家家雨。

西北之北，蘆葦蕩中飛絮飛。

春去秋來，嫮雪的嬰兒肥漸漸消散，臉蛋愈發秀美，少年不再拘謹，天性逐漸開朗。少年會喝酒了。

好時節，愿得年年，常見中秋月。

他鄉有明月，千里照相思。

中秋誰與共孤光？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嫮雪看少年在發呆，就問了旁邊的娘親師兄又在“想家”了嗎？

師娘是知道的，少年是偷偷喜歡著某位姑娘的，但是也知道自己的閨女也喜歡這個少年。當娘我比自己的閨女都難受啊！

他哪怕只是坐在屋子里頭，什么話都不說，就能夠讓少年對未來充滿希望。

但是我也知道，喜不喜歡她，是自己的事情，她喜不喜歡自己，是她的事情。

不管如何，我覺得自己得當面跟她說一下。

就像我當初明明已經遠去，只是突然覺得要跟她道一聲別，少年就會掉頭而來，當面跟她告別。

比如現在偷偷看著傻小子的側臉，看著他的眼神和臉色，就知道他又開始想念那位姑娘了。

少年心神遠游千萬里之外。

有個姑娘，眉如遠山。

她很好看之外，她還很好。

楚雁潮心中的考拉便是如此。

陪我看星空燦爛，心中江山如畫。

獨行萬里，只為曾允你一諾。秋色無南北，人心自深淺。又一年正值八月十六大潮，先生帶我們去游歷。錢塘江觀潮游客來自天南地北，盛況空前，士子負笈游學與游俠帶劍闖蕩都愈發暢通無阻，順帶著探幽賞景也都風靡愈濃，錢塘大潮是一奇觀。大燕磯是一線潮最佳觀景點，冠絕天下。

當潮水涌入喇叭口海灣，兩岸綿延十里，皆是車馬華裳，江中依稀可見小舟與潮頭前來，擂鼓震天，潮水與鼓聲一同生生不息，百姓便可見到霧蒙蒙江面有一白線自東向西而移，白虹橫江，潮頭也隨著推進漸次拔高，抵達大燕磯附近，最高可到四丈，鋪天蓋地。聲響如雷，波濤洶涌，蔚然炸響......

我坐在臺階上坐著看潮，不知發呆了多久，只是兩眼無神地怔怔望向前方，然后猛然回神，發現不遠處站著一位姑娘。

她眉頭微皺，開門見山道：“楚雁潮，你身邊的女子是誰？你怎么回事！”

少年好似給天雷劈中，答非所問道：“好久不見，考拉。”

她看著我那副傻樣，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坐在我身邊，沒好氣道：“好久不見？”你不會說點別的嗎？

我想了想，然后撓頭。不知為何，感覺就像過了很久。

段會桃瞥了眼正襟危坐的這個家伙，再瞧了眼背后的女子，她突然笑了起來，忍不住說道：“楚雁潮，你是一個……”

少年莫名其妙發現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沒等自己話說完，嚇得汗都流下來了。

段姑娘，最近還好嗎？段姑娘，你以前問我喜不喜歡你，我說沒有，你好像沒有不開心，可是如今我有這么喜歡你了，你好像不太開心，對不起。

段姑娘，遇見你，我很高興。

她呀，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少女心中盡是似水柔情溫柔鄉

她眼里有一白衣少年

最美不過你回眸，眸中帶笑，笑似煙波霧靄。

少年顫聲道：“段會桃，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你不喜歡我，沒有關系的。”

少女背靠墻壁，那些藤蘿依然不如她動人。

考拉她問道：“是不是我不喜歡你，你就要去喜歡別的姑娘？比如……”

她想了想，“嫮雪？”

我望著她，才發現原來喜歡一個很好的姑娘，而她好像不太喜歡自己，是這么既傷心又覺得不用太傷心的事情。

段會桃翻了個白眼，“我有那么不講理嗎？”

我愣了一下。

然后段會桃斬釘截鐵道：“對，我就是這么不講理！”

她驀然笑了起來，充滿了稚氣的得意，當她一笑起來，便愈發眉眼如畫，生動活潑，她雙手環胸，“誰讓有個傻子喜歡我呢？”

然后，她向前走出兩步，一把抱住了那個高大少年，喃喃道：“楚雁潮！我喜歡你，不比你喜歡我少一點點！”

這一次重逢，其實她想跟他說。

我喜歡你。

可是那么難。

我還是是忍不住回頭瞥了眼，就看到那卡拉的狹長雙眉，不再是第一次別離時的哀傷，竟然都是俏皮和溫馨。

......

真正鮮活的人生不是非得用詩和遠方來堆砌，它既囿于廚房，也在山川湖海，它既能在日常的瑣碎里自在歡喜，也能在水泥森林中幽幽地開出花來。

少年的感情最是純粹，就像我對考拉，嫮雪對我亦是如此。在段會桃離開時候，姜先生與她說過幾句話，只是多年以后我才理解先生的用心良苦。

姜先生道：“我有個不情之請，懇請段姑娘考慮。這樣的楚雁潮，會善待生活、會善待世人。那就請段姑娘，善待楚雁潮。若是最后段姑娘仍是不喜歡雁潮，沒有關系，只請莫要讓我的徒弟，在情之一字上，太過傷心。

在此拜謝。

......

姜先生教導我要熱愛生活，我想明白了，對世界不要失去希望，除了一定要好好活著之外，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當我們對這個世界給予善意后，如果非但沒有得到善意的回報，甚至只有惡意，這個時候，能夠不失望，才是真正的希望。

人心如草木，皆向陽而生。

成功的花，人們只驚艷她現時的明艷！然而當初它的芽，浸透了勤奮的淚泉，灑遍了犧牲”。

依舊是少年少女跟隨先生游學，行萬里路。大概會有一天，小姑娘個子會越來越高，圓乎乎的小臉蛋會變得消瘦，下巴尖尖的，眼睛還是會這么潤潤的，干凈且靈氣，還是會穿著粉色的衣裳，會縱馬江湖畔，會飲酒山河間，大概也會遇上開心的事、傷心的人吧？

......

充滿惋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打開書本，兩句話，一勾一畫，一絲不茍。托著腮幫，怔怔出神。

若無緣，三千大千世界，百萬菩提眾生，為何與我笑顏獨展，惟獨與汝相見？

若有緣，待到燈花百結之后，三尺之雪，一夜白發，至此無語，卻只有灰燼，沒有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