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狼城主說完他想告知女兒的話，又隨意交代了幾句遣散了司欽、水惜和阿穆三人，獨自一人在房間里坐了會兒，水狼終還是下決心燒死了他自己。

英雄遲暮，瘟病摧人，維司城英明神武的城主就在這么一個平淡又昏暗的上午用最慘烈的方式自殘死在了家中，為他傳奇的一生親手劃上了句號。

阿穆在營里主事，收到城主死訊已經是晌午吃飯時間。

他一聽到消息就騎著軍馬風風火火趕回府，馬繩都沒交到小兵手里就跑進府去查看情況，卻沒想到原本早上還完好的主屋到他進院的時候只剩下了木質框架。

院子里，水惜頭埋在司欽懷里哭得泣不成聲，司欽抱著妻子水惜望著大火熊熊燃燒的主屋紅了眼。除了他倆院子還稀稀落落站了過去跟隨城主的將士，他們抹著淚看著大火吞噬城主的臥房，口中一聲聲地喚著“城主”，悲痛不已。

院里沒人希望城主離去，卻也沒人上去撲救，他們知曉城主的選擇，更清楚那可怖的瘟病容不得他們留下一絲有關城主生活的蹤跡。

眾人在院里待了一會兒，水惜因懷孕在院里哭了一會兒就被司欽早早送回了里屋養胎，阿穆跟其他將士也逐個離開去繼續他們要完成的本職工作。

瘟病中的生活就是這么殘酷，容不得他們駐足哀傷，一切離別都是他們必須面對的現實，也是整個維司必須面對的現實。

等大火燒的差不多，天上都已經掛上了星星。

阿穆和將士們等司欽哄水惜入睡之后才重新回到那被燒得只剩下滿地房屋殘骸的主屋，幾人拿著陶罐和鏟子把那些灰骨裝了起來，接著將事先準備好的名牌貼上陶罐，然后幾人一同將裝了灰骨的陶罐送入了烈士堂安置。

司欽身為女婿，算得上水狼城主的半個孩子，安置完，他便站在最前朝陶罐所在的位置單膝跪拜，“阿爸，您安心的走，我會照顧好惜兒，保住維司的。”

阿穆站在司欽左側，他還有其他將士跟著司欽跪下，無言地望著那擺放在祭臺上的陶罐。

“阿穆，阿爸今天早晨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阿穆一驚，他有些不解司欽為何這個時候突然提起這件事兒，不由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應道：“屬下記得。”

“那就好，你把誓發了。”司欽轉過頭，對上阿穆略帶驚訝眼，緩緩開口道，“逝者理應無憾。”

當時阿穆跟主將司欽相處也未滿一月，瘟病期間事務繁多，他們正副兩將除巡視偶爾一同外根本沒閑工夫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因此，阿穆對于司欽出了城主的評價和偶然聽來的幾句閑言根本說不上了解，如今這“逝者理應無憾”的言論一出瞬間改了司欽在阿穆眼中善良無腦的印象。

阿穆放下心中憂慮，舉起二指沖天，朝著陶罐擺放的方向神色堅定的出聲道：“我，阿穆，在烈士堂向呼和天神與先祖發誓，維司瘟病若未在司欽主將政策下好轉我便親自帶領城主內兵清殺全城百姓，為川納部落昌盛滅絕后患。”

誓言聲落，司欽喊了一聲好，隨即也舉起二指沖向天空，接著阿穆的誓言道：“我，司欽，維司主將在這兒發誓，維司瘟疫不愈我便以身殉城，絕不阻攔阿穆副將完成城主遺令。”

回憶落幕，阿穆瞧著這群不顧安慰還在往蘇鹿方向涌動的人群，心中怒火更勝，心道：這群人真是不怕死，瘟病如此嚴重還有閑工夫跑出來見新少主，這群愚民現在是崇拜首領的時候嗎！

他心中雖有怨言終還是不敢直挑首領威嚴，于是他選擇從帶少主入城的鐸奪入手，恭敬地朝身邊慌神的鐸奪道：“醫師，您看我這……”

鐸奪愣神中察覺到身旁的阿穆跟他說話，頓時回神，一臉焦急道：“小將軍，您趕緊下令將士驅百姓回家，如此大的人流量是瘟病傳染的禍源啊，這……這是人禍！人禍啊！”

阿穆受到鐸奪請求，點頭，朝著樓梯下被圍困在人群中的將士和小兵喊道：“眾將士聽令，立即驅趕百姓回屋！不聽著格殺勿論！”

如今這代表著至高權利的蘇鹿在場，百姓一聽副將下如此殘令，不禁高深回懟道：“阿穆副將軍，現如今少主在場，您這兒要趕要殺是什么意識！少主都沒有發話，你這個做臣子的憑什么下這種命令驅殺我們！”

阿穆料到這底下的人不好對付，卻沒料到這些個人竟真利用起了蘇鹿少主的名號開始打壓他，不由閉了嘴。

首領派遣太過高貴，阿穆心之縱使他說過了那百姓終還是會有不尊少主之嫌，他能怕到如今這位置自然清楚首領在族民中心的地位。若是被人定下不尊少主之嫌他們這群軍將便失了威嚴，再加水惜郡主身亡，他們就更難管控城中眾人。

蘇鹿隨貴為少主，但終究不是首領本人，再加女子剛剛那一番經不起推敲的話，他們決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在這個外來者身上。他阿穆盡管一直認為城主的決策是對維司最好的處理，但他終究還是人，是人就有感情，他守護了九年的城若是被他親手屠盡終還是難。因此，他還是希望司欽所采用的政策能夠幫助維司走出瘟病的災禍。

蘇鹿站在馬車上，聽著百姓回懟那身處城主府門前樓梯上的小將，腦中頓時白光一閃有了主意。

“維司的族民們，此次我受首領之命攜川納最尊貴的醫師鐸奪大人前來救治瘟災，他現在人正在剛剛下令的小將軍身旁，我料想這小將軍如此言語定是醫師的意思。”蘇鹿說著朝鐸奪所在方向看去，“鐸奪叔，我的猜想對嗎？”

鐸奪不知蘇鹿要干什么，但又瞧著蘇鹿視線盯著他不由應聲：“是的，少主，正是屬下要求小將軍下令驅人。”

“果真如此。維司的族民們，鐸奪醫師博學多才，他如此作為定是為了控制災瘟傳播。我阿蘇露此次前來維司為的就是救治災瘟，故希望大家聽從鐸奪醫師借由小將軍下達的命令。”

蘇鹿如此一說，鐸奪腦子頓時轉過了彎，連忙附和道：“少主英明。”

“是啊是啊，大家趕緊散了回家，如今瘟病嚴重且不可如此聚集。”醫童奧度也連忙接聲應道。

百姓見少主如此說，便也不敢在多逗留，紛紛動身開始往家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