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再次沉默,欲言又止。
“哎我說這位小公子,你這年紀不大,身上的傷倒是不少,咋地?街頭一霸?可以啊,有血性!”沈秋山一邊包扎著傷口,一邊叭叭個不停,“你這得虧是遇上了我,瞅你這刀口,都化膿了,打完架傷口也是要記得處理的嘛,命還是很重要的年輕人。”
“你的傷口感染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好,你暫且住下,等確實好了,再議其他。”尹梅側道。
少年低頭,額前的烏黑的碎發遮住半張臉,稱的臉色更加蒼白。似乎是默認了。
“這位小公子叫什么啊?也不能老小公子小公子的叫著吧?又生分又不順嘴。”沈秋山咕噥著。
“無名。”尹梅側道。
“吳明?……我說吳明小友,這幾天腿就別沾水了,這幾瓶藥早晚各涂一次,還有……”
“沈兄,我是說,他沒有名字,不是叫……額……吳明。。。”尹梅側哭笑不得。
“沒有名字?這怎么……”沈秋山頓了片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沒有名字啊……哎,小字就叫鬼目得了,好活,哪哪兒都能長,大片大片的,茂盛的長,喝了這碗湯藥,人家也算你的救命恩……額……恩草,挺好挺好,嘿嘿嘿。大名嘛,嗯……我也不怎么通文書,就知道點兒藥草名兒,回頭讓你尹哥哥好好想想,取個文雅的,小公子,你覺得怎么樣啊?”
少年輕點了一下頭,不語。
門外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掌柜,扶桑姑娘來了。”夏青風風火火的跑來藥房門口,氣喘吁吁,不知是跑來累的,還是前廳太忙,端茶的托盤還拎在手里,滿額的細汗。
“哦?好。”尹梅側起身,“我去茶室一趟,有事叫我。”
“扶桑姑娘就在門外呢,已經過來了。”夏青道。
夏青話音兒剛落,便有一女聲溫溫傳來,“尹公子近來事物繁忙,怕耽誤你的事,就直接過來了,沒打擾你們吧?”只見進來一身著藏青紗衣的清瘦女子,雙眉細彎,鳳眼含波,見尹梅側起身相迎,欠身回了一禮,身姿輕柔,似是青衣名角兒的身段兒。眉眼身姿、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竟都如池中水、田間風、江南雪般溫溫柔柔。“哦?這小公子生的好生標志,尹公子的客人?”女子莞爾一笑。
“說來話長,你且先隨我來沉霜閣。”扶桑是個沉得住氣的,沒有在茶室等候,而是直接趕到后院藥房,看來是有事發生了。
“可是有大事發生?”沉霜閣內,兩人神情嚴肅。
“封都傳來消息,皇帝身體有恙,宮中皇子個個蠢蠢欲動,暗地拉幫結派,擴充羽翼。朝廷之臣,江湖之士,凡有地位有名號的,都在他們招納的范圍內。”
“看來這封都,已是冬月之河,冰上一片祥和,冰下暗流洶涌……”尹梅側捻著手里的茶盞。
“還有……”
“怎么?”
“廢太子險些……險些遇刺……”
“什么?!”尹梅側言語透出些許驚慌,盡管他還在努力壓制自己,不使自己露出任何情緒。
“廢太子府內守衛不甚森嚴,刺客是死士,武功不錯,只是抓到后立刻服毒自盡了,沒有線索,查不出是何人所為。”
“這么沉不住氣么?現在就開始下殺手了……”尹梅側暗道,“太子雖廢,東宮卻五年無主,祁王心思難測,廢太子可,復太子亦可。不如趁現在就解決掉,早處理了這隱患。這些個皇子還真是心急啊……可還有其他消息?廢太子可有受傷?”
“并無大礙……額……還有,三皇子駱寅王對四劍門有招攬之意。”
“現在還不是時候,讓他們先隱寂一段時間,四劍門這顆好棋,得讓他們先自己斗一斗爭一爭……這一趟辛苦你了,你且先回十二樓,叫紅萼繼續仔細盯著駱寅王。”
扶桑欠了欠身子,背起古琴,離去了。扶桑是梅花小街的最好的琴師,品茗聽雨,焚香撫琴,此為茶樓之文雅樂事,請琴師是尋常事,十二樓與風波渡,扶桑是最好的聯系。
尹梅側斜倚窗前,只是杯中茶已經換成了酒,“駱云沉啊駱云沉,都五年了,你怎么一點長進都沒有……”
這駱云沉,也就是廢太子,祁王皇長子,五年前因替謀逆罪臣晏傾晏晚照一家求情,三跪伏安殿,祁王一怒之下褫奪太子封號,其母昭則皇后禁足暄德宮。如今五年過去了,東宮之位依然無主,皇后雖被禁足,卻也仍占著后宮皇后的位置,占著暄德宮。雖如今的暄德宮與冷宮并無兩樣,太子也淪為罪臣黨羽,但只要他們還存在著,對于某些人來說,那就如背上芒刺,喉中魚骨,一日不除,一日難寢。如今祁王身體每況愈下,虎視眈眈的眾皇子自然是要皇后先騰出位子,并鏟除駱云沉,永絕后患!
“過剛易折,駱云沉啊駱云沉,你可長點心吧。”
又是暗夜殺人,又是毫無線索。如今封都暗潮洶涌,段亦樓之死,恐怕是各黨羽之爭的犧牲品,也未可知。這兩件事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若是,這人是誰?刺殺駱云沉倒是好解釋,如此大動干戈的殺光段亦樓全家,他又是什么目的?這人行事如此干凈利落,心狠手辣,如今事情已經快過兩月,偌大個段府竟沒有半點兒蛛絲馬跡!如此細膩的心思,駱令儀?雖不是宮里最得寵的皇子,歸附與他的朝臣不少,雖人前一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之態,但暗地里做的事,早顯示出他對東宮之位的野心。這段亦樓有歸附六皇子駱徽猷的跡象,但六皇子黨羽眾多,怎就偏偏選了這段亦樓?而且,也不至于依附對手就將其趕盡殺絕吧?還是這段亦樓暗地里還做了什么勾當,竟然躲過了十二樓布下的消息網?尹梅側也無頭緒,只是猜測。不管是誰,若是對手,將來一定是不小的阻礙,是個大麻煩。主刑司明處都沒有查到任何線索,十二樓在暗處想要查到更為艱難。
事情,似乎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