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今天的封都格外熱鬧，旅館里人頭攢動，店小二忙的腿腳直打閃閃，一邊招呼著客人一邊側耳聽著今天城中的大事，外面禁軍刷刷整齊的腳步聲混著人們的唏噓聲，窸窸窣窣，像雞群里掉進了個老鼠，一下炸開了……人們躲在紙窗后張望著，張望著企圖從縫兒里扒出最新鮮的消息……
“唉，聽說了嗎，那副將段亦樓，就昨晚，一家人都被……咔……”一茶客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凝重的表情依然遮掩不住言語里的興奮。
這一言語立即引起一陣唏噓：“可不是！可不是！聽說城都封了，全城通緝，挨家挨戶的搜查呢。外地商客都在找客棧呢。”
“這到底是個什么人物？這要是給抓到了，可得好好看看！”
“哎呀呀，可不敢亂說話，聽說一上午已經抓了十幾個人丟大牢里去了。”
“哎？我可是一晚上都沒出門，我全家老小都可以作證。只是那段府上下也太慘了，五十多口人呢，血涂了一地啊，紅的慎人，附近的吹的風都是腥的，嚇死個人了！嚇死個人了……”
封都街上，被禁軍給圍了個通透。連只蒼蠅飛出去都得穿過幾層禁軍，透過層層篩選。
“這城中上下都查遍了，你說這段府上下連一個能開口說話的都沒有，哪兒找去？”
“上頭的讓搜，咱就得搜，現在只求主刑司的人辦事利索點兒，不然還得添幾個冤死鬼。”
主刑司內，上下大小忙的焦頭爛額。大人小斯個個步履匆匆。
“靜齋兄，近來安好啊？”隨著一聲哈哈大笑，一清瘦藍衣男子奪門而入，來者正是柳影中。
“哎呀我說柳大人，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拿我取樂。這回我這頂烏紗帽帶的可是不穩當了。我這兒都亂成一團麻了。”
“靜齋兄，切莫消沉啊，這辦案才頭一天，這就喪氣了可如何是好?”
“我說影中啊，你可知曉如今是何情勢?”
“略有耳聞。”柳影中不在嬉皮笑臉，表情竟凝重了起來。
“這段府上下，留著命的就剩一條黃狗，被發現時還喘著氣兒，竟也還只剩半條命，你說這究竟是什么人啊？殺心竟如此之重？”
“靜齋兄稍安勿躁，風雨欲來，定有前兆，待細細盤查段家為人往來以及仇家后，定有結果！”說實話，柳影中這保票，打的他自己都覺得虛。他在封都過了四十多年，從未聽說過如此駭人之事，天子腳下，重臣府中，五十多號人一夜殺盡，沒有驚動周圍任何人，竟然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是段府送新鮮蔬果的長工，久叩門不開，正納悶之時，竟發現門縫底下流出一攤鮮血，已經浸濕了鞋底兒，這才驚覺空氣里濃郁的血腥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飛也逃也似的沖進官府報案，至此這莊慘案才被世人發覺。這到底是何人所為？若是個人？這是何等高手，近年來各大武林對決也沒聽說有如此詭譎的身法。若是組織？這又是何等的紀律，才能做到一絲不亂，一點痕跡都沒有？至少現在最負盛名的四劍門現在都不一定能做到。看來這回是真的難辦咯。
“這回恐怕是老天來收我的烏紗帽嘍，你說我這一大把年紀造的什么孽，還得派府醫去伺候著那黃狗，等它恢復精氣兒后帶到街上一個一個的嗅，朝著吠的都給抓了起來，這正一個個審呢。事到如今，這等荒唐招數也得用了”
“靜齋兄，鄙人此次前來只帶一句話，若有所需，我柳某人定傾全力以助。”柳影中一改往日嬉皮輕浮之態，神情肅然，俯身行了一拱手禮。
“賢弟這是作何？如今攤上這檔子事兒，朝中大臣各個巴不得躲著我，怕我麻煩他也怕惹麻煩，只有你還肯過來安慰安慰我了，想來能得一摯友，此生復何求。”
……
一月后……
千里之外，申城依舊平靜祥和，月朗星稀，已是子時。“看來有人先行一步了。”尹梅側斜依窗臺前，他早已經從十二樓里得知皇城里的一切了。“這第一塊攔路石已經搬開了。”整整五年了，尹梅側頭一次感到痛快，雖不是他手刃的段亦樓。
“啪！”
不知是這新進的茶盞太薄太脆，還是自己太過用力，竟然捻碎了，碎瓷碴撕裂皮膚，刺進筋肉，滴滴答答濺了一地，素白衣角給血染的紅的駭人。他感到痛苦，卻并未急著包扎，疼痛使他清醒，肉上的，心上的……只有疼著，才能使他感到自己真切的活著，而不是已經死在了五年前。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咬牙到現在，就是來算賬的。如今這賬本，已經翻開了……
“誰？！”
一聲悶響驚回了尹梅側的神兒，房梁上掉下來一個東西，聽這動靜，不像是磚瓦貓雀，倒像是……人？！能潛入他尹梅側風波渡的人還真沒幾個，更何況這是他的私閣！恐怕來者不善，想來也定是高手。
“這盛林和夏青這會子跑哪兒了，我一個人恐怕不是對手啊？這倆小崽子明兒的飯食一定要給他扣上一半！”尹梅側暗道不妙，心里默默問候了好幾遍盛林和夏青，隨手抄起一只短刀，秉一燭臺邊揮散房梁上散落的塵土，邊瞇著眼往前探去。
塵土彌散在鼻孔里，一陣癢癢，肺里難受，不禁一陣咳嗽。眼前那團黑色也感受到周邊的動靜，竟開始緩緩蠕動起來，尹梅側不覺握緊了短刀，卻也看清了眼前這團東西——一個裹著黑色披風的人，看體型應該是個削瘦的年輕人，只是披風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空氣里隱約彌散著血腥味兒，這狀態，如果不是裝的，可能是受了內傷，還不輕！
“……”那人似乎在說什么，只是氣息不穩，斷斷續續，倒像是在痛苦呻吟。尹梅側只得再往前湊了湊，“救……救我，我……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