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玨走到落百川身前，突然蹲下了半個身子，拍了拍自己肩膀“上來，我背你上去。”

落百川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她和沈玨……什么時候熟絡到可以讓他背自己了？

可眼下卻又別無他法，只好慢慢地扶上他厚實的肩膀。

沈玨雙手環住落百川的后膝處，起身后發現落百川雙手只是微微搭在自己肩膀上，沉聲道“扶穩。”

落百川立即會意，手上動作卻是有些猶豫，慢慢環住沈玨的脖子。

這樣一來，落百川整個身子都往前傾了不少，兩側的垂發會時不時掃過沈玨的臉頰。

沈玨感覺到落百川神經一直緊繃著，她累，他背著也累，清了清嗓子“你和鄭楓怎么回事？”

落百川被沈玨沒頭沒腦地問了這么一句，有些摸不著頭腦“嗯？”

沈玨一個大跨步，跨過了一個石頭“那天同樂會，宮外，我看見了，宮里，他好像也一直都在看你。”

落百川心里倒沒掀起什么波瀾，據實說道“我和他有婚約，生辰貼還在他手上呢。”

沈玨腳下一頓，微微朝后偏頭，等著下文。

落百川雙手攀緊了點“是薛百川的，不是落百川的。我生辰貼在師父那兒呢。”

沈玨偏回頭，繼續往前走“沈玨，我是一定要扳倒鄭家的，你娶我入府，不怕定國侯府受影響嗎？”

沈玨明白落百川的意思，嘴角揚起冷笑“我爹已經退出朝堂了，等我娶了妻，皇上應該會給我賜一座新府邸，你不用擔心。”

沈玨怕落百川入府后，同鄭夫人相處起來不自在，特意去向皇上求了一座府邸。

誰知落百川的回答，卻讓他始料不及“不用了，就在定國侯府吧，挺好的。”

畢竟定國侯府還有鄭姚呢，哥哥戰死，她應該很傷心吧，意識到自己這話似乎不合常理，補充道“知己知彼嘛。”

沈玨將落百川背到了一處平地，看得出來已經被打掃過了，將她放在一處平石上站定“祖母看了好些個日子，你看你什么時候……”

落百川定定地看著沈玨，打斷了他的話“沈玨，我嫁給你，是為了便于我達到目的，京城想嫁給你的貴胄千金能從街頭排到巷尾，她們比我單純，娶我遠比娶她們勞心勞力，為什么？”

沈玨在平石旁席地而坐“誰叫祖母喜歡你呢？”

落百川從平石上走下，走到沈玨旁坐下，雙手環膝看著沈玨“對合作伙伴這么不誠實？以后我們要靠著猜疑過？”

沈玨單膝曲起，扭頭看向落百川，一臉認真“祖母喜歡你，京中女子我只與你相熟，我同你有一樣的目的，怎么樣？夠成為理由了嗎？”

聽他果然一條一條地擺了出來，撇他一眼扭過了頭，轉移了話題“煙花哪兒不能看，為什么非要到這兒來？”

沈玨也扭過了頭，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這地方視野最好，連皇宮最高的皇樓處，都不及這兒。”

落百川揶揄道“哦，看來安平侯沒少帶女孩子來看煙花嘛。”

沈玨極其認真，根本沒把落百川的話僅僅當成是揶揄“我娘剛走的那幾年，我常常來這兒，自然知道。”

從這兒看下去，不僅整個洛陽盡收眼底，還能看見皇樓處點起的盞盞燈火，其實按理來講，煙花是皇樓腳下在放，皇樓才是最佳觀賞地，只不過是因為白云山沒有燈火，最暗的地方才最亮。

煙花綻開的瞬間，落百川滿眼都是四散開來的火星。

山下傳來的嘈雜聲在她耳邊漸漸隱退，母親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薛兒，以后一定要讓楓兒帶你去看這世間最繁華之象，也要讓他陪你嘗這世間最炎涼之象。”

沈玨一偏頭就看見落百川眼里閃著星芒，整雙眼盈滿了火星與晶亮，只是……她似乎在透過這朵朵煙花，看著另一個人。

火星落下的時候，眼里的晶亮越發明顯，因是極力忍耐才沒讓那盈滿了眼眶的晶亮滑落。

娘，鄭楓沒能讓我看到這世間最繁華之象，倒是讓我嘗盡了這世間最炎涼之象。

扭頭看向看著自己的沈玨，娘，他帶我看到了這世間最繁華之象，可他能陪我嘗這世間最炎涼之象嗎？

本以為五年前的事變，是她這一生最無力的時候。

后來，才知道，無力，不是你救不了一群人，救不了一個人，而是，等待死亡。

眼下有溫熱的綢緞感，才發覺極力隱忍的淚水，不知什么時候滑落了“帶你來賞煙花，是為了讓你開心的，怎么哭了？”

落百川接過沈玨手里的巾帕，抽了抽鼻子，將剩余的眼淚憋了回去“謝謝。”

沈玨一只手攀上落百川的肩膀，伸出手指擦拭另一邊臉頰的淚水“怎么了？觸景傷情了嗎？”

落百川抿了抿唇，抬頭看向前方，放下防備，將以前的事一件一件說給沈玨聽。

聽到最后，耳邊沒聲了，自己一側的肩膀突然被壓上了重量。

沈玨偏頭看去，落百川頭靠在自己肩頭已經閉上了眼睛，拂開她臉頰旁的垂發，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一個才剛剛及笄的小丫頭，心里壓了這么多事，今天能一件接一件地說出來，想來也是真的扛不住了。

百川，以后，會有我陪你一起。

沈玨將百川送回驛站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了。

沈玨踢響房門的時候，落琦懷正手撐著頭，在椅子上打盹，聽見門響，猛然驚醒，起身快步拉開房門。

門外，沈玨抱著落百川，落百川身上還蓋了一件斗篷。

落琦懷連忙側身讓沈玨進了屋，又迅速關上房門。

沈玨將落百川放平到床上，拿開斗篷，將床尾的褥被拉到落百川身上蓋好，仔細掖好被角。

拿過自己的斗篷搭在胳膊上，剛一轉身，落琦懷就橫在他面前，面色不虞“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帶我妹去哪兒了？”

沈玨回頭看了一眼落百川，見她舒服地翻了個身，拉著落琦懷走到外間“百川今天想起她爹娘了，明早起來眼睛應該會腫，麻煩落姑娘幫忙煮個雞蛋，給百川敷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