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大旱，從開春就盼雨，盼到過了雨季還沒有下得一場像樣的雨。我的名字跟龍沾點邊兒，最怕缺水，身上仿佛都干透了。到快進秋的時候才終于迎來了一場連陰雨，一時興奮，就蹬上自行車想冒雨圍著外環線兜一圈兒。于是抄近道，穿樓群，向市外急奔。誰知樓群像迷魂陣，一片連著一片，大區里套著小區，頂著雨我蹬出了一身汗，四周還是樓群，仍看不到我渴望一見的雨中田野，只覺得身子卻被兩旁的建筑物給擠扁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城市就是樓，樓就是城市？50年代我在天津40中學讀書，學校的北面是一大片樹林，沿著子牙河堤綿延數里。出校門往西走上幾分鐘就是稻田地，到秋天，放了學可以去稻田溝里撿小螃蟹，回家用油炸了吃。曾幾何時，那仿佛就成了童話！

想起來真是幸運，我曾經經歷過50年代，還曾經在農村里生活過！一位管城建的領導干部跟我講過一件事，有個開發商為了多出房，不僅見縫插針把空地都蓋了樓，還把房間設計得特別小，衛生間簡直就是鴿子窩，人的屁股坐在馬桶上腦袋就得伸出門外……這樣的樓房當然得炸掉，重新進行規劃和設計。

現代人對城市的規劃和設計，最重要的就是對環境的規劃，設計出空間。深圳有個布吉鎮，在特區的關卡以外，距深圳市區可能有百里之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乘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還要跑半個多小時。就是這么偏遠的一個所在，房地產業卻火暴得很，不僅有許多深圳人到布吉買房，還有20%的房子被香港人買去，30%的房子被外省人買走。其中有一條原因：他們善于利用“廣場效應”——布吉鎮坐落在龍崗區，不只是布吉如此，在龍崗，區有區的廣場，鎮有鎮的廣場，村有村的廣場。龍崗中心區的“龍城廣場”，占地14萬平方米，置身其中頓覺大地開闊，神清氣暢。廣場中心有韓美林設計的青銅巨型飛龍雕塑，也能令人心魄為之一動。龍崗區下面有個橫崗鎮，廣場有8萬平方米，每天一早一晚都有上千人在廣場上健身、散步、跳舞、唱歌。在沒有修建這個廣場的時候，橫崗鎮的房價每平方米只有2000元，有了廣場以后房價飆升到每平方米4000元。可見空間不是浪費，反使周圍的地皮大增其值。現代人買房首先要挑環境，環境就是空間，面對廣場、面對綠地的房子總是先被人買走。這些年大連一直都很熱鬧，一般老百姓能說得上來的還不就是城市漂亮了。城市漂亮在哪里呢？廣場大了，綠地多了，道路寬了……一句話：空間大了。空間大，人的活動自由就大，緊跟著心氣就不一樣，感覺也不同了，可以隨意打扮自己的心情。

但，不是所有城市都有大連和布吉那樣的自然條件。地球無法隨著人們欲望的膨脹而變大，提供給人類的自然空間是有限的。因此，英國早就開始了一項將人變小的研究（見2000年第3期《美國文摘》）。此項研究的第一階段目標是將現在的人縮小一半，平均身高70厘米～80厘米，讓人人都變成侏儒。人一變小，房子就顯得大了，汽車也變大了，地球空間無形中等于增加了一倍。而消耗和污染卻至少會減少一倍。想得倒是蠻好，十幾年過去了卻不見英國人公布其研究成果。

現代社會崇尚巨人，身高170厘米以下的男人被視為“二等殘廢”。特別是在競技場上，身高力大總是沾光，現代人又把體育捧成了宗教，于是就造就了一個巨人時代。不知英國人的“小人研究”是準備給自己用呢？還是想用來對付別人？如果是先用于自己，一定會跟美國人分享這一成果，他們首先將自己變成侏儒，會帶動世界時尚的大變化，人將以小為榮、為美，越小越精，金剛鉆小可攬大瓷器活矣。他們倘是先想把別人變成小人國，那未免太歹毒了。比如把經濟上的競爭伙伴、賽場上的對手、戰場上的敵手都弄得只有他們的大腿高，那他們豈不就沾了大光！

人的生存需要空間。人類為了爭奪和占有空間，可謂挖空心思，今后將會更不擇手段。一個現代城市的魅力，不是看它堆積了多少樓房，而是看它營造了什么樣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