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張闖聽到屋里有動靜,迷迷糊糊問了一聲。
“我。”
是李麗的聲音,有些含糊,似乎嘴里塞著東西。
自從前年李麗就跟他分開睡。他睡床,李麗睡客廳沙發。
“哦,記得把冰箱里排骨做了。”
張闖沒多心,應該是那黃臉婆在做早飯,天還沒亮做什么飯,這死老娘們!
李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那種細碎的聲音一直持續很久,開始聽這樣聲音還不覺得,就在將要睡實還未睡實的過度瞬間,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般,擴大無數倍,如同巨獸咀嚼獵到的血食。
張闖又回到半睡半醒的狀態,他本來想起來罵兩句李麗,幾次努力都沒睜開眼睛,只好迷糊著忍耐李麗造出來的噪聲。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停歇。張闖模糊地感覺李麗走到他屋門前,然后離開,又走到屋門前,再離開。反復幾次他快要忍耐不住時,終于聽到防盜門閉合響聲,屋子安靜了。
等他睡醒,開門發現李麗早就離開,飯桌上什么東西都沒有,燈也沒開。背陰小戶型真不自在,整天黑沉沉,尤其是早上。
張闖把老式鼓包電視打開,里面還播放著早間新聞,大概是厭狐山道路受阻,請市民繞行。他罵了一句,開燈找飯。后陽臺兩口鍋都是刷過,亮得能照人。
“他媽的!”
張闖打開冰箱,他記得前天饞肉,特地叫那個黃臉婆買點排骨,她好像還帶了二斤雞蛋。可張闖在冷藏格里什么都沒發現,惡狠狠地摔上冰箱上門,扯開冷凍格,也什么都沒有。
不對啊,他昨天吃冰棍時冷凍格還塞得滿滿當當,排骨包著保鮮膜和幾條魚放在一起,怎么就沒了呢?
肯定是那個黃臉婆把東西帶走了!
“真他媽想餓死老子!”張闖在屋里一陣亂翻,從箱子底下掏出一沓紅色大夏幣,揣進兜里摔門出去了。
張闖沒有持家習慣,燈亮著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垃圾桶更不會注意清理,盡管垃圾桶已經被清理過了。
昨晚他看電視時吃了很多雜食,剩下的都扔廚房垃圾桶里,如今垃圾桶空空蕩蕩的,如果細看能看到桶底積著一層淡薄血水,那是凍肉融化時流淌出來的液體。
……
灰喑用爪子撕開黑色垃圾袋,褐色液體帶著雪糕包裝紙以及各類粘在一起的生活垃圾倒出來,他爪子擺動,原本要澆在他頭上的穢物盡數懸浮,游離著分類墜落。最終只剩下六根雪白肋骨懸浮在他面前。
從物種的角度考慮這屬于豬左肋,上面有人類牙齒的咬痕,咬痕不深,排列混亂且密集,灰喑甚至能想象出來那個女人在吃完肉后又狠命想嚼碎骨頭的場景,未經炮制的骨骼很硬,甚至普通人都很難留下咬痕,需要像惡鬼一樣拼盡全力才能留下痕跡。灰喑下意識想到她留著口水,目光望過來,能看到里面近乎執著的瘋狂。
灰喑看過排骨后緩慢倒退,爪子按壓,將肋骨無聲放回垃圾堆上。那只很不走運已經變成干尸的的死貓咪被他重新拖走,準備挖坑填埋。他可不清楚那個奇怪的女人會不會有巡游覓食的習慣,凡事細膩處理總歸是好的。
“餮鬼……,大補啊,可惜暫時吃不下。”
灰喑盤算一下自己修為,停留在融合期后期,雖然虛丹還在,跌境之后不敢輕易動用。與之前鬼修不同,他現在魂魄逐步被身軀吸收,化作尸妖這不入五行的異類,此時他更是處在融合之初,最是兇險難測,若非如此,他何必寄人籬下,每日受著被狐一白調戲的氣,早強行收了狐一白,再順便將之前那個奇怪女人體內饕餮血氣吸出,融合在他身軀之中。
“切!”
灰喑咬緊鼠齒,最近他每日鍛煉肉身,為的就是適應肉身。現在看來得加快速度,將修煉也加進去,但愿狐一白那奇異體香能夠掩蓋他靈力波動,如果被有異司翻了老底,后果不堪設想。
天色微明時灰喑將一切處置妥當,他把玻璃窗嵌開一道縫隙鉆入。他知道狐一白嗅覺敏銳,因此特地繞路到小區池塘,以池水清除掉附著的異味。為了隱匿氣息,他甚至一路未動靈力,任由雪白毛發濕漉漉貼在身上。
狐一白很少見得在睡覺,她蜷縮在床,睡姿沒有半點淑女形象,九尾當被子蓋住大半身體,玲瓏曲線半遮半露,某些部位流露出的星點雪膩肌膚,足以令凡俗男人口干舌燥。
看著狐一白瑟縮中帶著些惶恐蹙眉的睡顏,灰喑不由想起兩句從前時候題過詩句。
“夜里寒涼驚夢客,北雁南飛不憶春。”
他攝過地上薄被,輕輕覆住狐一白嬌軀,尾巴似乎覺得有些難受,在被子下滾動,待尋到舒服位置,安然沉靜。
灰喑可能被這完全不符合妖族習慣的舉動勾起回憶,思及遠方寸許光陰,嘴角上揚,露出微笑。
時間真快,轉眼自縛二百年。
潘偉走時候敲門詢問狐一白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點,擾了清夢的狐一白起床氣滿值,懊惱否決,讓潘偉生出若即若離的悵然,明明昨夜游戲里好得跟哥們似得,怎么今天早上就這么暴躁,女生真反常,就連作為室友的女神也不例外!
難道是來親戚了?
嗯,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潘偉繼續沉浸于瞎想,咱們暫且不提。
這邊狐一白終于睡醒,眼眸罕見幾分倦意迷離,呆呆對著面前書架發呆,直到灰喑詢問情況,她才迷茫搖頭,皺眉思索。
前夜,她一夜數驚。
夢里黑暗深沉且不可名狀,有怪眼虛浮,巨口咀嚼聲伴隨巨齒咬合的畫面,仿佛是地獄。黑暗是涌動的,狐一白身處黑暗中心,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吞噬。她蜷縮著,屏住呼吸,聆聽聲。
一口,又一口。
“我……好……餓!”
狐一白被這句話驚醒,轉瞬又是墜入夢中。
如此反復。
她甚至一度覺得夢里才是真實之地,因為每次睜眼都只能堅持瞬間便重歸于那黑暗夢域,她只能瑟縮著承受莫名危機和恐懼感。
戰勝恐懼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意志,適應,當然最有用的是用更大的恐懼覆蓋對黑暗與未知的恐懼。一點青瑩自暗中浮動出,飄飄渺渺,在她面前碎裂成萬千青芒,勾勒出那日妲己身死情形。
那么強大那么美麗的狐妖如精致且脆弱的青瓷,跪坐輕吟,魂飛魄散。
妲己創造的她呢?
天妖之死如芥塵,芥塵之生當何如?
血脈,仙人,修士,妖異……
世界如此危險,她孑然一身。
當黑暗涌來可有人舉燭共照?
許是青瑩感到狐一白如山壓頂的恐懼,突燃燒起來,幻化成一座山峰。是燃燒的綠水青山,山上曲水流觴的仙人轉瞬化作血淚流淌的執念怨靈,撲向狐一白,無數雙手牽拉著她,纏繞著她,扭曲晦暗的面容隱現不定,力量卻極大,想將她拖入青瑩畫卷。
狐一白拼命掙扎,直到九條尾巴從其身后破出,拍擊在怨靈身軀上。
青瑩燃盡,夢醒來。
最后看到什么了?
狐一白拍拍腦袋,除卻最后一幕場景,整場夢境清晰得過分,這就讓她更好奇最后一幕是什么。
“算啦,不想了。”
狐一白有些氣餒,不由嘟起嘴,對著鏡中自己做了一個鬼臉,心情轉瞬大好。
借著吃飯光景,她咬著蘋果把米魚APP下回來,可惜原來賬號跟手機卡綁在一起,不能再用,只好用這張手機卡注冊一個新的。
狐一白有些心疼自己的粉絲等級,心痛之余也只有釋然。她先將幾位直播《昆侖》著名主播重添回關注欄,不知怎得突想到潘偉,她依稀記得潘偉的主播名稱是阿偉,房間名是……
搜就找到了。
在一片帶著各種奇怪前綴和后綴的阿偉中,狐一白找到潘偉。由于米魚對于同類關鍵詞的排序是綜合排名,阿偉的名字下翻才能找到。名字邊有個錄播視頻放映的提示,看來是要用錄播水時常,外加吸引觀眾。可惜因為缺少互動并且良莠不齊,很少會有人看。
“嗯哼。”狐一白纖細眉毛向上躍動一下,點開房間,啞然失笑。
直播房間里放映的赫然是她昨晚游戲的第一視角,底下還綴著主播的話。
“補償各位老爺,昨晚倉促下播分外抱歉。主播室友神級操作,望各位路過覺得不錯的關注一下主播。主播正舍命求室友共同直播。”
彈幕約在二百余條,這已經算錄播中排在中錢前位置。
“指揮部:1:15說話+嬌嗔,4:53笑聲,16:13神級預判,21:20魔鬼操作”
狐一白纖細手指點在這條彈幕上,界面暫停,立即彈出視頻進度條上四個書簽,外加作者名。
“畫個……777?”狐一白輕笑一聲,777?真是懷念啊。
跳轉第一個,是她屏蔽那幾位腦子不在平均線之上的玩家,系統附帶的錄音功能同時將她的嗓音也錄進去,應該是默認設置。
“感謝指揮部,反手一個王炸”
“傘兵一號已安全著陸”
“室友是女生?!!!主播你可還記得大明湖畔的fff團”
“小姐姐聲音好聽,不知什么時候直播”
“呼氣聲好聽,已截,下次掏耳用”
彈幕依舊滾動,狐一白咬牙切齒,臉上也不知是氣還是羞,滿是緋色,一對狐耳豎得筆直,上面絨毛蓬松炸開。
“潘偉,經過本大爺允許了嗎?”狐一白呲出滿嘴尖牙,好像要把某個已經上學的男生一口吞了。
“狐一白,”灰喑不知從哪個角落爬出來,直立行走到狐一白面前,“有事。”
“啊?”
狐一白收起本便不多的羞怒媚態,正色瞧著灰喑下文。
“李麗,她現在可能不是人了,餮鬼聽說過嗎……”
灰喑爪子上青氣繚繞,勾勒出饕餮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