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之后，秋天真的到了。

再也聽不見此起彼伏的蟋蟀叫聲，夜晚的校園，除了不知道哪個教室里傳出來的講課聲音，很是安靜，就連風，都是安靜地拂過。

郁敏搓了搓手臂，抹去臉上半干的淚痕，頭也不回地往教室走。

她該慶幸，沒有因為這樣的事被叫家長。

她見過的，因為早戀被叫家長，哭得撕心裂肺的同學，還有近乎恥辱的檢討書......

握緊了拳頭，良久，又松開，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

不約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然后又極有默契地低下了頭，繼續做作業刷題，除了少數幾個無所事事的，依然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似是在猜測，她被方總叫去這么長時間，到底是因為什么事。

郁敏吸了一口氣，坐下來，若無其事地拿出數學練習冊，猶豫了兩秒，又推了回去，指尖壓在書脊上許久，還是抽了出來。

學習是自己的事，不能斗氣。

郁敏有點又做了一次深呼吸，靜下心來做練習。

李娜遞了張紙條過來，畫著鬼臉表情，配上的文字充滿擔心，【你還好吧？】

郁敏回道：【不太好，被方大師罵哭了。】

【方大師罵起人來是挺狠的，你眼睛都有些腫了，等會用冷水敷一敷。】

【好。】

郁敏并不想說太多，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相安無事地過完了第一節晚自習的最后幾分鐘，好些人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關心著郁敏的情況，順便還吐槽了一波方大師的兇殘。

郁敏笑笑，一一回復，毫無情緒的樣子。

許鳳鳴拿著幾張試卷過來了，“看你心情不好，刷個試卷冷靜下。”

是市里另外一所重點高中的密卷，也是平常人拿不到的資料。

郁敏驚呆了，她深知這些資料的重要性，可是這個點送給她？

她有點難以置信，“別人都來關心我有沒有受委屈，你倒好，直接讓我刷試卷，有沒有人性啊？”

許鳳鳴作勢要收回，“不要的話，我就收了，反正多的是人想要。”

清原高中和市一中一直都是競爭關系，競爭優質生源，競爭高考一本上線率，清北大學上線人數等等，相互之間，資料，尤其是自己課題組命的原創題并不互通，所以能拿到對方學校的密卷，那都是有些手段的。

郁敏，絕對拿不到。

現在有送上來的，她傻了才會拒絕。

“別，我要。”郁敏一把按住試卷，小雞啄米般，狂點頭，“你就是我親人。”

“滾。”

許鳳鳴一扭頭，傲嬌地走了。

郁敏笑笑，將試卷收好，留著放假的時候給自己掐時間考一輪。

方悅有些眼熱，又有些不屑，“不就是份試卷，至于寶貝成這樣？”

郁敏不語。

她和方悅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就是小女生之間的小情緒，沒什么接受不了的。

“成績好到底有優待，換了劉鑫，還不得被罵死？”方悅見她毫不動容，更有些懊惱，說話帶的刺也就更多了。

郁敏咻然停筆，冷冷地看著她。

被那雙黑魆魆的眼睛盯著，方悅還有些不自在，心虛道：“你看我做什么？”

郁敏嗤笑，“方悅，你可真幼稚。”

“喂，你說誰幼稚呢？”方悅不開心了，拍著桌子，嬌聲喝道，“你給我說清楚啊。”

郁敏一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她。

又是這種什么都懂的眼神，方悅感覺心思仿佛全都被看穿了，更為惱羞成怒，“郁敏，不就是成績好點，你有什么好傲的？”

方悅聲音又尖又高，引得全班都看了過來。

本就是下課，外面還圍了其他班的同學，都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這會都靠著窗戶，看著兩人，眼神特別期待。

女孩子嘛，看著文弱安靜，真要鬧起來，慘烈程度比起男生不遑多讓，撕咬踢打拽頭發......看著滲人。

而且立即有好事者去班上喊人來圍觀女生吵架，李逍遙一聽說是郁敏，立即竄了出來，就連楚培風都被拽了過來，站在走廊的陰影里，看著輿論中心的二人，目光幽暗不明。

方悅渾然不覺他們的視線，聲音更尖利，“你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憑什么看不起我？”

瞬間，鴉雀無聲。

旋即響起幾個人起哄的聲音，“哦哦哦哦哦！”

郁敏眼神略沉了沉，嘴角的笑意反倒越發濃烈，帶了幾分嘲諷和冷意，“方悅，誰給你的自信說這種話？”

她轉著筆，筆桿啪嗒啪嗒地打在手指上，極有規律，說話的聲音平靜且有攻擊力，“你不過是借了祖輩的光，有幸生活在城市里罷了，又不是你打拼來的優渥生活，至于這么驕傲么？這般居高臨下的，難不成我吃穿用度都是你給錢呀？”

方悅的臉色由紅轉白，郁敏頓了頓，笑了，“你要真這么豪氣支付我所有生活費，那我該叫你什么呢？叫爸爸還是叫媽媽，要不叫一聲阿姨？”

“噗——”

不知是誰起的頭，立即爆發出哄堂大笑，教室里倒下了一大片，笑得肚子疼。

“神經病，我才不是你親戚！”方悅靠的不過是一時情緒，沒得郁敏的口才，也沒得她臉皮厚，這么被嘲諷了一波，臉上早就掛不住了，可又說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駁，急得眼睛都紅了。

郁敏挑眉，音調略微抬高，“你和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卻在這指手畫腳，到底誰是神經病？”

“鄉下人怎么著了吧？別說得你家是書香世家一樣，往前劃三代，還不是和我一樣鄉下人？”郁敏從不覺得自己出身是個可以侮辱的事，平日里聽聽也就算了，可今天方悅著實撞她槍口上了，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

“真要是世家豪門，才不會像你這樣出口傷人，再說，吃著鄉下人種的米、菜，穿著他們做的衣服，你哪來的臉去看不起他們。”

郁敏說話并不咄咄逼人，但氣勢上早就壓垮了方悅，她腦子里嗡嗡作響，已經聽不清郁敏還說了什么，只看到所有人都在笑，眼淚再也繃不住，哭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