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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 錦衣夜夜行
  • 豐芝
  • 3301字
  • 2019-10-23 10:00:00

我想知道段文昌的行蹤,需要通過王胖子,而我想知道王胖子的行蹤,就只需打電話問二姐就好了。

我們到現在,連父女關系的界定都是模糊的,我拒絕認他為父,我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而他,也從未想要象別的父親那樣以慈父的形象出現,他只是以他和我的血緣這層關系,切實地提著他的要求,要求我回來,要求我幫他,要求我做好工作......

可現在,他得了癌癥,他三年前就已經得了癌癥。如果換作是別人,也許早就垮了,或是放棄工作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可他沒有。他就象頭孤獨的獅子,始終保持清醒頭腦,一刻也不松懈。好象如果被別人看到他的軟弱,令別人同情,那就是他的恥辱。

據王胖子透露,段文昌這兩年斷斷續續的化療已經傷害了他的內臟器官,他現在已經非常虛弱,可我就是不想打電話問候他,也不想去看他。

說實話,我不了解段文昌,我也不知道在工作場合以外的地方怎么跟他相處,我更不知道除了工作,我能跟他說些什么。

可我為什么放不下他呢?為什么一聽王胖子說他得了癌癥,我就坐臥不安,拼命忍著想哭的沖動?我的身上流著他的血,那條隱秘的生命線在牽動著我對他的牽掛。雖然他從未說過他愛我,可我當了母親之后,才懂得父母對孩子的愛,是出于本能。如果他不關心我,老吳的事情不會發生,他不會拖著病體千里追蹤,跟去XZ,他不會一次次地求我回來幫他。我真說不清,究竟是我在幫他,還是他處心積慮地在培養我照顧我。

如果我恨他,我為什么答應回來幫他?我的內心深處,是不是覺得遵從他的意愿,把公司做好是我的責任?

人的感情啊,真是復雜。

二姐也馬上進入預產期,她緊張得要命,拼命問我生開心的時候是怎樣,她是剖腹產還是順生。我本來打電話是想側面問問估文昌的情況,卻被她喋喋不休地說了許久,纏得頭大。

一通電話打完,桌上的工作餐已經徹底冷掉。我嘆口氣,拿起筷子。

門沒有敲就被推開,段福平進來,叫一聲:“姐。”

“你怎么來了?”

段福平站到了空調的風口下:“天太熱了,我想去麗江。”

“你是自由的,你想去就去嘛。”

“我想讓姐夫跟我一起去。”

“行啊,你去找他嘛,你跟他說。”

段福平過來攬住我的脖子:“我就知道還是你對我好。”

“去去去,不過,我跟你說,你要是想去玩就好好玩,至于你想搞民宿客棧,我了解了一下,現在那里的房子炒得虛高,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呀,姐,你先別潑冷水,我有我的想法。”

我連忙舉手表示投降,閉嘴。我現在就有這毛病,沒事就想跟人說教。現在年輕人,是有他們自己的想法的,經驗之談已經過時,這個世界是他們的。

我看段福平手指上一直掛著個嶄新的車鑰匙,問:“你開誰的車?”

“爸給我買的新車,豐田,越野。”

“東區晚上有許多富二代在跑賽車,你怎么不買輛跑車去玩玩?”我故意問段福平。

“我不喜歡,幼稚,浮淺,我只在死宅男與驢友之間切換,從無中間地帶,我不喜歡炫富,再說,也沒什么可炫的了。”

“什么意思?”

“沒什么,姐,你中午就吃這個?走走走,我請你下樓吃火鍋,大夏天吃火鍋,那才叫一個痛快。”段福平過來奪我的筷子。

“不去,不去,我下午還有事,約的有人。”

“姐,我還是覺得你胖的時候好看,富態,你看現在,尖嘴猴腮,顯得寡相,我再跟你說一遍,你不用那么拼,大廈將傾的時候,憑你一己之力是撐不起來的。”

我看住段福平,他做個鬼臉給我,我把筷子一扔:“走,吃火鍋去。”

小黃進來,后面跟著趙總。

“陸總,這次的融資會做得不理想,只談攏了幾家。”趙總進來就皺著眉把一沓報告放我桌子上。

我只得站住,拿起報告細細地看,又一邊問他:“民間融資呢?利息給的太高了吧?”

“沒辦法,現在大家都很謹慎,利息給得低找不來錢。”趙總一屁股坐了下來。

小黃也把一份材料放到桌子上:“陸總,這幾個招標項目,需要你簽字。”又細心地把冷飯端走,拿了包餅干,又倒了杯綠茶放到桌子上,并低聲囑咐我:“今天來考察的客戶三點到,在二號會議室。”

“資料準備齊了嗎?”

“昨天加班又改了幾次,我看過了,你也再過過目?”趙總揚揚手里的材料。

段福平一看架勢,知道我不可能再跟他出去吃飯,吹一聲口哨:“姐,我走了,我去找姐夫吃飯去。”

我只得沖他揮揮手,看著他瀟灑地出門而去,又重坐回桌子后面。

談判結束后是商務宴請。觥籌交措之余,段福平說的大廈將傾四個字一直蕩在耳邊,一輪酒敬下來,我就暈了。合同雖然簽了,我卻高興不起來。甲方的條件太過苛刻,利潤低,工期長,光是墊資這點,就讓我又憂又懼。張總也是,他全程眉頭緊皺,未有一刻放松。

把客戶送到賓館,張總讓司機先送我走。

上車前,張總扶著車門叮囑司機:“路上開慢點。”

“你不走么?”我問張總。

張總的支支吾吾:“一會兒段總過來。”

“哪個段總?”

我話音未落,只見一輛黑車緩緩開到酒店門前,我認得這個輛牌,是段福偉的車。

張總迎過去,和下得車來的段福偉低聲說了幾句,回頭沖我點了點頭,進了酒店,段福偉向我走了過來。

“看來,我的警告你沒有領會。”

“什么警告?”

“我說得很明白,不要再參與公司事務,快點滾蛋,消失。”

“我的職務不是你任命的,我也不受你命令。”

“好啊,那就走著瞧。”

段福偉的車門又打開,那個美麗的蜜斯高儀態萬芳地下車,走了過來,眼神如刀,看向我:“這個世界上不識時務的人太多了。”

“我不但不識時務,我還不善于保守秘密,有些秘密太傷人,所以我投鼠忌器,暫時選擇了閉嘴,但我如果被逼得太狠,也保不準會找段文昌說說。”

“你知道什么?”蜜斯高變了臉。

“曹愚的《雷雨》,你們看過嗎?我覺得那個故事情節還是挺曲折的......”

“你......”段福偉和蜜斯高一齊看住我低叫一聲,對看一眼,眼里冒出又是憤怒又是驚懼的目光。

“怎么?你們不喜歡看?藝術來源于生活,小說是小說,但是放到現實里,這種事情就太過傷風敗俗,我也不喜歡呢。”我笑了。

“你想怎樣?”密斯高沉不住氣,逼問我。

“我啊,我從不喜歡干涉別人,也不喜歡別人強迫我,而且,我做事很公道,只想把公司經營好,讓大家都掙到錢,帶領大家走出呢潭......你看,我每天都忙到半夜,沒有一天是按時回家吃飯睡覺的,我圖什么呢?就是一個責任心而已,答應段文昌的事,我只想做好,我這樣說,你相信嗎?”

“當婊子又立牌坊說的就是你這種女人。”

我立刻回他:“你們知道蘇東坡和佛印的故事嗎?”

“你有病吧你。”段福偉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看來,無論我怎么開誠布公,他都會認為我處處心機,和他一樣黑暗。我很無奈,放棄最后的溝通,攤攤手,“我可以走了嗎?”

“滾。”

每次段福偉都讓我滾,而我每次都會遵從,真是窩囊。

坐進車里,從骨頭縫里往外冒的都是疲備,我指揮司機:“送我回家。”

司機把我送回家,我上樓的時候抬腕看表,已是夜里十一點。

打開家門,門口一個背包,一個箱子,我一腳踢開:“謝長峰,你要去哪兒?”

老謝從臥室出來:“去云南啊。”

我撲過去,抱住他:“我不讓你去,我不讓你去。”

“不是你讓我去的嗎?小平說你同意了的。”老謝把我的手從身上扒下來,“你喝多了,臭死了,洗澡睡覺,別鬧。”

“不要,我不洗,我不要你走。”我哭了,眼淚鼻涕都蹭在他的衣服上。

“我現在不走,孩子們都睡了,別把他們都吵醒。”老謝哄我半天,央求我,把我推進了衛生間。

我洗完澡,往床上一躺,朦朧中,聽得老謝說了幾句他走后要我怎么怎么樣的話,便陷入睡夢。

早晨六點,被老謝推醒:“小平已經過來接我了,我要走了。”

“嗯。”我翻了個身,勉強從宿醉中清醒,“路上小心。”

“我還以為你不讓我去了呢。”

“我昨晚喝多了,醉話,孩子們我會照顧好的,你放心,玩得開心點。”

“我不在家這些天,你小心點,別再受傷了。”他撫摸我露在外面的胳膊,順著傷疤輕輕地搓了搓,象是要把傷痕撫平。

“我會的。”

“還早,你接著再睡會兒。”老謝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又親了親睡夢中的孩子,翻身下床。

我躺在床上,聽得他穿衣洗漱,關門而去,卻沒了睡意。工作舉步維艱,資金鏈吃緊,段文昌時日無多,段福偉虎耽在側,開心這兩天有些拉肚子,菡菡的學校雖然找好,但還要再給找個補習老師給她補補功課......

陳志芳也起床了。我聽得她開了她的小音箱,放著《金剛經》,開始了她的早課。

誦經的吟誦平鋪直敘,卻頗具穿透的力度。繁雜的思緒在無悲無喜的誦經聲中漸漸平靜,我放松下來,抱過開心,摟著他,聞著他小小身體散發出的奶香味,擺一個舒服的資勢,竟然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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