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佳怡看不下去，厲聲呵斥：“你這是做什么？給我起來！”

“起來！”夏涼也呵斥道。

辛北誠沒有理會。

“再跪，老子一腳把你踹出派出所！”夏涼十分惱火。

辛北誠依舊跪著。

辛橘斕依舊毫無動容，只冷眼旁觀。

她低垂著頭，訥訥出聲：“太晚了，為什么到今天才……哪怕早上個三五年，或許我都會原諒你?！?

“沒骨氣的狗東西，給自己女兒下跪，也虧你想得出來！”葉赫娜也看不下去了，將辛北誠拉起，她又對辛橘斕說：“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爸都給你下跪了啊，你都不原諒他！”

“你們有好好養過她一天嗎？”夏涼忍不住將橘子放到一邊，站起身來：“原諒？有意思，我們來算筆賬吧……”

他眼神凌厲，鎖定著辛北誠躲閃的眼：“橘子五歲以前，是誰帶的？你，還是你前妻？”

辛北誠沒說話，倒是葉赫娜扯著嗓子大喊：“那個婊子剛生下她沒多久，就跟著人家有錢人跑了。當然是北誠和我扶養的！”

辛橘斕卻急得站起身來，朝夏涼說道：“別聽她胡說，他們從來沒有照顧過我一天，小時候，是我爺爺奶奶照顧的。”

“你爺爺奶奶養你，還不是因為你是他們孫女？那也得算在北誠頭上！”

夏涼被這套強盜邏輯給逗樂了：“行吧，那就算到他頭上?！?

辛橘斕卻搖頭道：“爺爺奶奶十幾年前就去世了，雖然我沒什么記憶，不過他們對我并不好，生病了也不帶我去醫院，說是病死了正好，可以不用罰款再生一個，大概因為我是女孩吧……他們對辛瀚宇倒是非常好?！?

呃……怎么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樣，夏涼無力吐槽，他還以為橘子她爺爺奶奶會特別疼愛她呢……

他覺得，橘子上輩子估計沒炸銀河系，只是導致了宇宙大爆炸而已，

而已……

“雖然不好，但我也一直記在心里，要是沒他們，我可能也活不到現在?！彼挚粗帘闭\說：“你一發酒瘋就打罵他們，爛賭敗光了家，讓他們受盡折磨，要是沒有你，他們或許還能多活個幾年?！?

夏涼只覺頭皮發麻，這辛北誠不僅人渣，居然還是個帶孝子，還真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畢竟，他連自己寶貝女兒都一點不心疼呢，更別說父母。

葉赫娜看不下去了，罵罵咧咧道：“不管如何，她能長這么大，都是受了我們的恩惠，你再怎么講，也不能撇清這點！撇清就是沒良心！”

“那是那是，我這人最講究恩怨分明，所以才要問清楚嘛?！毕臎鲇謫柕溃骸斑@十幾年，你花在橘子身上的錢有多少，十萬有嗎？”

“笑話，十萬？光是學費都不止這個數！”葉赫娜說得篤定，言之鑿鑿。

“才不是！”橘子卻氣得鼓鼓：“我小學時，國家早就免了學雜費，九年義務教育根本要不了幾個錢，高中后，因為我屬于困難生招錄，學校只收基本費用，每年還會有助學金，學費一年不過幾千一萬，我從來沒問過你要過！”

葉赫娜被說得有些尷尬，她氣不過，又大聲嚷嚷：“你吃我的住我的，這些還不夠嗎，你個白眼狼！”

“我每天給你干些臟活累活，換點米飯青菜并不過分，睡在陽臺打地鋪，下雨天床是濕的，你不給關窗，我也從來沒有抱怨過。”辛橘斕緊緊抓著夏涼衣角，永遠低垂著地小腦袋終于抬起：

“因為，你們從來沒把我當作親人，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期待?！?

說到這，也沒管葉赫娜和辛北誠如何，她向夏涼認真說道：“就像他們不想再見到我一樣，我也不想再見到他們，我想離開這里。”

夏涼揉捏著她小臉蛋，朝她溫和一笑：“那就走。”

“斕斕，爸爸知道錯了，你不要走啊！”辛北誠老淚縱橫：“馬警官，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怎么能不認我呢？”

葉赫娜也說道：“是啊，我們對她再不好，也把她給養活了，天下哪有兒女不反哺父母的道理！”

他們試圖攔住辛橘斕的去路，但糾纏毫無意義，夏涼將他們推開，大力之下，兩人都被他一把推翻在地。

夏涼想走，誰也攔不住。

拉著橘子的手，夏涼走了。

“天殺的！老天沒長眼啊！”葉赫娜倒地撒潑，依舊大喊大叫，辛北誠在地上哆嗦著身子，還在老淚縱橫。

“是養活，可也只是養活而已！”從頭到尾一直壓抑著沒說話的龍濤，早已壓不下心中暴怒，他刷得站起，咆哮道：“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我就覺得實在是太可怕！你們摸摸自己良心，捫心自問下，你們有資格要求她反哺你們嗎？”

二人沉默，但主要不是因為愧疚，只是因為害怕官威罷了。

他們若真時常懷有愧疚，又怎么會這樣對自己女兒呢？

馬佳怡當了這么多年警察，世事百態早已閱盡，倒沒有龍濤那么怒氣上頭，她只是好言勸說道：

“你們若是還有點良心，就放過你們的女兒吧。

老實說，我對你們不齒，但又羨慕你們，因為你們的女兒，她很優秀，比我兒子強多了。

她以后會有自己的美滿人生，但你們若是繼續糾纏著她，她以后的人生，依舊會伴隨陰影。

你們要是還不愿罷休，那我們就用法律說話，

你們若是通情達理，我們也可以坐下好好談，

是上法庭，還是私了，

你們自己決定吧?！?

辛北誠和葉赫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希望，齊聲說道：“我們當然想好好談，可也不能讓我們光吃虧白養女兒不是？”

……

走出警局時，

夏涼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輕松，很矛盾，但也不矛盾。

有的人，生來就擁有別人渴望而不得的美滿幸福，被寵成了王子與公主，比如武持盞。

也有的人，生來不僅什么也沒有，周遭環境還無時無刻不充斥著惡意，將他全身都染上了層淤泥，比如辛橘斕。

前者們的起點，或許是后者們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終點，

但，那又如何？

他們難道就非得苦著一張臉自怨自艾，了結余生嗎？

不，絕對不是！

陽光普照之下，

他們也可以恣意歡笑，也可以獲得幸福，也可以擁有……自己的春天。

現在，冬天早已過去，草木開始發芽，

春天到了。

想到這，夏涼沉重情緒一掃而空，腳步變得無比輕快，

從今以后，

被他牽著手的那女孩，再也不需要為苦難的原生家庭所束縛，

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