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祁夢從未信任過一個人像信任林言那般,她現在能將身體緊緊的貼在那一個懷抱里,能如此安心的抱著他一動不動,能用他的溫度治療自己的傷痛,這個人除了林言沒有誰。
林辰伸長手臂拉開藍祁夢緊緊勒住他脖子的手,摩托車“哐當”的一聲,倒回地上,反光鏡的那一小塊鏡子四分五裂,散落在雪地里的每個地方,借著燈光,反射著另一層虛偽的光,瞬間將故事帶進一個緊張的氛圍,吹刮起的冷風從他們中間穿透而過,像是故意那般,故意掀起他們的衣角,所有人瞬間覺醒。
林辰,我……藍祁夢被林辰一抓,感覺到冷風,左手臂無法抬起,刺痛。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林辰,不過一秒鐘林辰迅速的彎下身體,再一次將摩托車從地上推起來,沒有再看藍祁夢一眼,便迅速的跨上車身,繞過所有人群,揚長而去……
等交警從城里趕下來那已是半小時之后,地面上除了小孩流的那一灘血,便只有藍祁夢左手臂上流出的血,順著指尖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上。她就被孩子的家長一直困在原地,不讓移動半厘米,那怕她也同樣受了傷,手臂正流著新鮮的血液。
她就這樣一直站在黑色的夜空下,沒有一絲的溫暖,站在她身邊的人已經加了幾次衣服,然而在無情的冷風中,她始終衣衫襤褸,兩只膝蓋與地面摩擦時,破了兩個大大的洞,褪去的那一層薄薄的皮,早已被冷空氣凝固,滲出的血珠,早已干褐。所幸小腹前,只有腰帶被摩擦斷開一截,并無大礙,而左手手臂,除了感覺到有濕乎乎的東西流下來,疼痛已經將整個身體麻木住。
等交警拍照,取證,處理完所有的事情,那個胖乎乎的,看上去五十多歲,目光有些犀利的交警走到藍祁夢的面前,手里拿著小本子,輕輕的打開筆蓋,問藍祁夢:跑了的是誰?
他目光有些犀利,語氣平緩,但帶著一點點的不耐煩。藍祁夢挪了挪腳,抬起冷冰冰的雙眼望向他說: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
藍祁夢。
藍祁夢是吧,跑了那個叫什么?
不知道。
名字也不知道,那電話號碼也不知道嘍。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們不是同學嗎?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還想袒護別人,姑娘,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他扭著笨拙的身體,將小本子揣回兜里,將筆掛回胸前的口袋里,表情有些無奈,卻連連的點頭,雙手叉在腰間,那個大大的啤酒肚讓人覺得有些難受。
把你手機給我。交警叔叔伸起一只手,目光變得犀利,笑容淺退。
我沒手機。藍祁夢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她是要將他護到最后,用盡自己最后的一絲反抗之力。
你這孩子,快把手機給我。
憑什么?
憑什么?憑你包庇逃犯,你這么倔強,要是等我們親自抓到他,結局就會更嚴重,你現在包庇他只會害了他,你知不知道。
藍祁夢當然知道,她遲疑的看著那個交警叔叔,伸手進兜里摸索一番,握住那個冷冰冰的四方形小手機,心里有一絲竊喜,她將手機遞到交警叔叔面前。
低垂下頭,看著那濕噠噠的路面已經被一層新的雪花覆蓋,然后再融化,在覆蓋,融化之后形成了一條小鴻溝,順著低洼處流。藍祁夢拉動眼瞼,看著那雙站在雪地里的皮靴挪了挪步。
他翻開藍祁夢的手機,打開通訊錄,順著往下滑,此時此刻,他甚至在為剛才提出的問題感到苦惱,甚至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因為手機通訊錄里面,沒有一個正常的名字,每一個號碼上面都是一個成語,或是一句簡短的話。交警嘆了一口氣,看了藍祁夢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感慨自己被時代的遺忘,甚至是羨慕這些年輕人連一個通訊錄里面也弄得花里胡哨的,如此這般,縱然有手機也找不到那個電話號碼。剛開始至少覺得能讓她如此袒護之人,通訊錄里面應該也會有一個特殊的稱號,如此看來,她小小的生命里,每個人的出現都是帶著特殊意義的,無一例外。
小夏,先送她回派出所。老交警轉過身朝著一個年輕人喊,隨即眼前便駛來一輛警車,車頂上閃著光。
上了車,從這個地方到七鎮的派出所,需要十分鐘的路程,這十分鐘,老交警一直研究著藍祁夢的通訊錄,不時的將它遞到小夏的眼前,小夏也是一臉的詫異,瞥過目光,偷偷的看了一眼后座的藍祁夢。
姑娘,你這倔強的性格,將來一定會吃大虧的,聽叔一句話啊,把性格放一放,不要那么較真,輕松一點。這時的藍祁夢怎么可能聽得進去一句話,她的大腦還是模模糊糊的,她歪著頭看向窗外,大腦中或許一片空白。
對,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看看你現在不就吃虧了嗎?這本不該是你受的罪,你說你傻不傻。小夏兩眼目視前方,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路,片刻之后沒有聽到回音,轉頭看了一眼老交警,又瞥了一眼看著窗外的藍祁夢。之后又與老交警相互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時警車已經駛進了派出所,站在外面迎接的是三個頭發跟雞窩似的年輕警員,從燈光中看過去,面色有些不屑。但是看見從副駕駛上走下來的老交警,或許是感覺到了他那個肚子的分量,瞬間把抱在胸前的雙手垂下,人模狗樣的排著隊,站整齊。
藍祁夢被其中的一個年輕警員領進房間,被指派坐在離火最遠的那個小凳子上,甚至連燈光都有些昏暗的角落里,她只能聽見燃燒的煤炭發出“呲呲”的聲音,聞著那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間感覺溫暖了許多,冷風不在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抽著她的臉,溫暖襲來,疼痛也像感覺到那般,瞬間蘇醒,她輕輕的抬起手臂,將手掌放在膝蓋上,被衣服擦到傷口,疼得直咧嘴。
他們之間相互交接完畢,那一輛警車閃著眼睛消失在門口,年輕的三個警員你推我擠,不停的搓手哈氣,跨在火爐邊,將整個身體覆蓋在上面,伴隨著一股燒焦的味道,另外兩個人變得哈哈大笑,用手指著那張被烤得紅撲撲的臉,笑道說:王兄,你有多久沒換洗衣服了,怎么考出來是這股味兒,你想熏死人。另一個人接著說:反正冬天,也可以把你的油脂當成薄薄的一層保暖衣,反正都是你的,臟不臟無所謂。
這兩家伙,都給我閉嘴,大哥莫說二哥,彼此彼此。這一陣喧囂聲中,他們像忘記藍祁夢的存在一般,各自圍在火爐旁,占領著各自的區域,將身后的那個姑娘,無情的拋棄在冰冷的夜中,像對待空氣那般對待她,視而不見。
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想念匯成一條河,好想問你,對我到底有沒有動心,沉默太久……藍祁夢的鈴聲打破黑夜的寂靜,在那張冰冷的辦公桌上拼命的挪動。三個警員不耐煩的四處張望,接著,傳來“啪”的一聲,那個被放棄的翻蓋手機被狠狠的蓋下,手機再一次躺回了那個桌面上,緊接著鈴聲又響了起來,其中一個拿著撲克牌的人伸手將手機掛斷,又開始了一陣喧鬧,甚至是小聲的議論,偶爾把目光投向藍祁夢那個黑暗的角落里,眼中帶著一絲嘲笑。好幾次和藍祁夢撞上視線,都迅速的抽離,回頭之后又是一陣小心翼翼的議論,從后背看過去,連身體都笑得有些發抖,卻假裝裝模作樣的玩著手里的撲克牌。藍祁夢咬了咬嘴唇,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火氣。
當鈴聲再一次響起,隨著而起的還有藍祁夢,她將受傷的手臂輕輕的放下,從那一個陰暗的角落里站起來,走到光明的燈光下,順手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翻蓋,“喂”了一聲。
誰讓你接電話的,給我放下。一人暴跳而起,甩下手中的撲克牌。
敗類。藍祁夢說的很小聲,不耐煩的瞟了一眼那張臉,丑陋無比,甚至還有些骯臟,他的笑容就像狗剛剛吃完屎,滿足的舔嘴麻舌,甚至有些得意的搖擺著尾巴,披著人民的大衣,心里的小九九卻東倒西歪。藍祁夢在心里這樣覺得,甚至靠近他半分都會讓人覺得臭氣熏天。
說誰敗類呢?說誰敗類呢?那個年輕的警員面部有些扭曲,猙獰著面孔,握緊拳頭,慢慢的靠近藍祁夢的身邊。
我說敗類,那么急著對號入座。敗類,誰是敗類誰心里最清楚。
仿佛只有那些被點到痛處的人才會暴跳如雷的迅速起身,為自己伸張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