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風離開了審訊室,古越也被李少城和張丘帶了回去,方東澤來門口找唐祈風。現在古越已經交代,案子也算是結了,眾人的神經也不用緊繃,可以稍微放松下了,方東澤拉著唐祈風到了警局邊上一家不錯的咖啡店里。
“辛苦你了。”方東澤拍了拍唐祈風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揚,臉上藏不住笑意,“事情總算解決了,對王智的父母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唐祈風沒有說說話,低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想什么呢?剛才一路走過來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方東澤端起小蛋糕,用叉子刮下來一塊,悠閑地放進嘴里。
“你說古越會被怎么判?”唐祈風看著眼前的咖啡沒有端起來喝。
“怎么想起說這些,騙保就是保險詐騙罪,而且金額又大,除此之外,殺人分尸這種性質極其惡劣的犯罪,判刑肯定輕不了的。”
“可是他是被人誘導去犯罪的,雖然動手殺人的是他,但真正策劃整件事情的是徐亞,是他利用古越對這個家的保護欲,讓古越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他是……”
“有什么關系呢?”方東澤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若無其事地打斷了唐祈風的話。
“你說什么?”
“我和你追求的是真相,真相我們找到了,局里要的是罪犯,真正的罪犯也已經繩之以法,公司那邊也有了最完美的交待,這不就夠了嗎?”方東澤語氣極其平淡,仿佛這事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你們剛才在隔壁都聽到了,案子的罪魁禍首是徐亞,他應該受到應有的制裁。”
“那又如何?”
“什么?”唐祈風有些震驚,沒想到小方對案子是這樣的態度。
“你也理解下李哥他們的難處,局長這回是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雖然當時因為有了新線索延遲了幾天,但如今古越愿意把罪行都往身上抗,這豈不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更何況他們倆人謀劃犯罪的細節始末也只有他們倆自己知道,你怎么能保證古越說的是真話呢。即便真是徐亞主謀,徐亞只要咬死了不承認,咱們就得再花更多的時間來調查,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唐祈風看著身旁熟悉的少年,第一次覺得如此的陌生,唐祈風的腦海中忽然想起的第一個詞:世故圓滑。他少了一份學生時期的熱血和正義感。
方東澤從唐祈風的眼神中便知道了唐祈風的想法。但這件事不是自己能作得了主的,公司和警局都會認可現在的結果。
方東澤將自己的一只胳膊搭在唐祈風的肩膀上,和兩人從前在學校的時候一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兄弟,我還是那個我。”
也許他們的做法是對的,自己只是好奇案件的答案,既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剩下的或許真的是多余的吧。唐祈風無奈地嘆了口氣,心里也不再糾結,轉頭看向方東澤的方向,舉起咖啡,示意碰杯。
“咱倆還是好兄弟。”
方東澤說著也拿起咖啡杯相互碰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咖啡杯中泛起的波紋。唐祈風喝了一口咖啡,濃厚的苦味在口中回蕩,唐祈風覺得此時的咖啡和往常有些不同。
事件已經完結,兩人似乎都閑了下來,方東澤陪唐祈風喝完咖啡后,便準備送他回醫院去。
唐祈風和方東澤并肩離開咖啡店,去警局里面取車。
剛到警察局門口,唐祈風忽然停住了腳步,眼睛筆直地看向前方。方東澤有些不明所以,問道:“怎么了?發什么呆啊?”
方東澤一邊說著,一邊順著唐祈風的眼神的方向看去。
一個女人從警局的大樓中出來是,方東澤認出那個女人正是古靜。古靜身著米黃色短袖襯衣和黑色的長褲,單肩背了一個小包,臉上沒了往日的恬靜溫柔,更多的是一種引人憐憫的憔悴。古靜似乎也注意到了唐祈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唐祈風,朝兩人走來。
唐祈風的眼神也盯著古靜,同時小聲地對方東澤說:“我去和她談談,你先去拿車吧,一會兒在門口等我。”
“嗯,你自己注意點。”
方東澤又多看了古靜兩眼,這才轉身離去,。
直到方東澤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古靜才慢慢地從大樓門口朝唐祈風走來。唐祈風深吸口氣,恢復了往日自信的目光,也朝古靜的方向走去。兩人在相距一米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
“案子是你破的吧?”古靜率先開口問道。
“是。”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出你是個很厲害的人,沒想到……”古靜說話間又低下了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你應該非常痛恨我吧?”唐祈風問道
“為什么呀?”
唐祈風對古靜的回答頗為意外,但還是禮貌地回應道:“謝謝你。”
“不過,小越和徐亞會被判多久?”
“這我就不知道了,徐亞是大額的保險詐騙,古越是故意傷害罪加上保險詐騙罪,只不過古越是罪上加罪,應該會更重些。”唐祈風也不知道具體要判多久,但兩人的罪名確實如此,自己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這樣啊。”古靜語氣平靜地說道。
唐祈風注意到了古靜回答時候的神情變化,她在很短的一瞬間,嘴角微微上揚,額骨也隨之提高,只是很快又恢復成了悲傷的冷漠,如果不是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她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神情,唐祈風不禁后背一涼。
古靜再次問道:“如果能證明徐亞是策劃者,而小越只是執行者呢?”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古靜的問題讓唐祈風瞬間意識到了什么,古靜也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我當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古靜一臉無辜地看著唐祈風,說道:“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古靜說罷便繞過唐祈風想要離開。
“等一下。”唐祈風連忙用手抓住了古靜的手臂,阻止她的離開,唐祈風覺得有必要弄清楚那一瞬間的發現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古靜停下了腳步,側過頭看著唐祈風的手,“唐先生,你抓疼我了。”
“抱歉。”唐祈風連忙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繞過去,擋在古靜前面,“請等一下。”
“有什么事嗎?”
“我覺得您真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成是一句夸獎嗎?”古靜略帶憔悴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但看著越發引人憐憫。
“你貌似對徐亞和古越的事并沒有那么悲傷。”唐祈風直截了當地挑明意圖:“更準確地說是有那么一絲開心。”
“您說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的悲傷全都表現在臉上,更準確地說是僅僅在臉上,剛在提到他們的判刑的時候,你不經意地露出了高興的表情,這才是你最真實的情感。”
古靜盯著唐祈風的眼睛,四目相對,兩人就這樣靜止站在路上,仿佛周圍的聲音都不存在一般。
過了一會兒,古靜露出了微笑,笑眼和之前在珠寶店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臉上或許是因為化妝的關系,沒有了往日的光鮮亮麗。
“唐先生果真是心理學的高手,我剛才一瞬間的放松警惕都能被你發現。幸好不是我犯罪,不然肯定逃不出你的法眼。”
“但我想不通你開心的原因是什么?”
“丑小鴨變成白天鵝對你們來說是個美好的童話,但又有誰知道這得付出多大的努力,而童話終歸只是童話。”
“丑小鴨?”
古靜有些感慨地說道:“一個小鎮出來的姑娘想在大城市立足,她深知大城市的游戲規則,即便她擁有出色的能力,付出再多的努力,但這遠遠不夠。她在大學的時候有了追求者,而且不止一個,所以她選擇了一個最有發展前景的追求者。兩人畢業后留在了大城市里,一切也都還算順利,但女孩很快便不再滿足于平淡的生活,同時也覺得生活中處處要看丈夫的臉色。此時,女孩的弟弟也來到了城市,家里人本就偏愛弟弟,弟弟到大城市讀書,更是要求女孩多番照顧,女孩就這樣被兩個男人束縛在日復一日的生活瑣碎中,無力掙脫。直到有一天,家里發生了大事,女孩推測出這件事和她的丈夫和弟弟有關,所以女孩便順水推舟,讓自己有了擺脫兩人的機會,你說女孩是不是應該開心呢?”
唐祈風神情嚴肅地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女孩不僅沒有參與案件中,還在適當的時候給予警察幫助,譬如劫匪外套的意義、她作為當事人發現的矛盾、以及弟弟身體狀況。”
“唐顧問果然敏銳。”
“呵呵,不用嘲諷我了,我確確實實被利用了。”唐祈風苦笑道。
“哦,我可沒有嘲諷您的意思,我是真心佩服您。其實女孩并沒有猜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三人畢竟一起生活,她只是比較細心地觀察到了端倪,所以真正聰明的是破案的警察才對。”古靜說話的語氣非常誠懇,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夸贊。
“那她又能得到什么呢?即便申請離婚,債務也是你們共同承擔。”
“如果女孩能早的時候就將家里的錢轉移成個人資產了呢?而且如果女孩有辦法讓丈夫自愿背下所有債務呢?”古靜說著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小包,古靜說話的時候始終保持著微笑,但臉色卻是那樣的蒼白。
“如果警察沒有抓到破案,沒能抓到丈夫和弟弟,女孩是不是會采取別的辦法?”
“誰知道呢?”古靜跳了下眉,略帶俏皮地說道,仿佛仍是少女,絲毫看不出是已經結婚三四年的人妻。
忽然,古靜的臉瞬間耷拉下來,恢復了剛見面時的冷漠和無助,空洞的眼神仿佛在說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依靠。
唐祈風也察覺到了古靜的神情變化,正想繼續問點什么,一輛車從唐祈風身后開到身旁停了下來,唐祈風認出來是方東澤的車。
“唐顧問,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就到這里吧,再見。”
古靜說罷,微微欠身行禮,然后便頭也不回地朝警局門口走去。
唐祈風轉過身盯著古靜離開的背影,心情有些復雜。雖然古靜提供的線索確實幫助了自己破案,但被人利用的感覺還是有些不爽。
“怎么了?看什么呢?”方東澤搖下車窗,又伸出頭順著唐祈風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之前說的還真沒錯。”唐祈風淡淡地回了一句。
“什么話?什么沒錯?”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