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遇。”

陸一銘忽然轉(zhuǎn)過身，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碾進泥土里。

“不用擔心，來的人是我父親。”他輕聲道，“證據(jù)交給他，比我們自己保管更安全。”

“陸伯伯？”方遇一愣。

四輛警車，已經(jīng)在他們開來的黑色奧迪四周停住。

竟像是包圍的樣子。

方遇心里有點不舒服。

警車門依次打開，走出來許多熟悉的人，劉青山，瘦猴，那天三中見過一面的小楊等等，甚至還有目光不善的吳芊……

以及陸一銘他爸，陸將。

穿著整齊制服的陸將在眾人的簇擁下大步走來。

陸一銘迎上去，平靜地喚道：“局長。”

工作的時候，他向來如此稱呼自己的父親。

“嗯，東西找到了？”陸將也是不茍言笑，與方遇記憶中那個大聲說話大聲講笑話的伯伯相去甚遠。

“找到了。”陸一銘回頭，看著方遇。

方遇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盒子，往懷里攏了攏，一副不想交出去的樣子。

“喂，怎么又是你！”吳芊一個健步上前，瞪著方遇，和她懷里的盒子，“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不關(guān)你的事。”方遇淡淡別過臉。

喲嗬！

吳芊冷笑，“你一個平民，私下扣押重要證據(jù)，是犯法的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有權(quán)逮捕你！”

她說著摸出別在腰上的銀鐲子，眼里閃過興奮的光。

這鐲子她揣了一整個星期，一次也沒能用過，簡直心癢難耐。

后面的瘦猴捂著眼睛不忍直視，礙于大領(lǐng)導(dǎo)在前面，又不敢上前，白白放棄英雄救美的機會。

方遇扯了扯唇角，“這個東西是我蔡伯伯埋的，是我剛剛從土里挖出來的，還指不定是個什么東西呢，你憑什么說逮捕我就逮捕我？”

虧她以前覺得吳芊這姑娘脾氣雖差了點，卻也是難得的真性情。

現(xiàn)在她確定了，吳芊著可不是蠢，心里指不定怎么清醒呢，只要能羞辱她給她難堪，人家才不管有沒有道理，直接上就是。

丫就是一公報私仇的小公舉，夠陰險！

吳芊一臉的我不聽我不聽，抖著手銬走過去。

當然她沒能將這鐲子扣到方遇腕上。

陸一銘臉色沉得可怕，生生將她嚇在原地。

陸將像是才從這鬧劇里反應(yīng)過來，神色復(fù)雜地看著自家兒子，開口道：“小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手銬是這么用的？”

聲音威嚴，卻不失關(guān)切，甚至帶著一絲對晚輩的和藹。

吳芊委屈地轉(zhuǎn)身，“怎么連陸伯伯你也這么說，明明是她不對……我也沒想真的逮捕她，嚇一嚇也不行么？”

陸將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別苦著臉了，你資歷淺，這種情況處理不來，去后面站著看看學(xué)學(xué)就行了。”

“那好吧。”吳芊識趣地沿著臺階下去，悶悶不樂地回到隊伍里。

方遇全程面無表情，只緊緊抓著手里的盒子。

陸將繞過兒子，走到她面前，柔聲勸道：“小遇啊，這盒子里的東西非常重要，你一個小姑娘，拿著不安全，交給伯伯帶回局里，伯伯一定嚴加保管，好不好？”

身后一眾警察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局長是不是剛才下車的姿勢不對？

方遇抿著嘴，半晌才道：“陸伯伯，您說的我都明白，給我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讓我們把內(nèi)容拷貝一份，行不行？”

陸將露出為難的樣子，狀似不經(jīng)意地瞥了她身旁的卓夏一眼。

“這個伯伯恐怕不能答應(yīng)你。你的這位朋友很似乎擅長計算機，你能保證U盤交給他拷貝，回到我們手上還是原來的樣子嗎？”

這話說得，方遇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您懷疑我們會造假？卓夏他不會做這種事的！”

以卓夏的能力，要做早就做了，怎么可能等到現(xiàn)在。

“小遇，現(xiàn)在不是任性的時候，”陸將耐心勸導(dǎo)，“你信不過別人，難道還信不過你陸伯伯嗎？我和你老爸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說句難聽的，你認識小卓才多長時間？怎么能確定他的品格？”

方遇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卓夏。

他孤零零立在那里，安靜得仿佛同夜色融為一體。

哪怕被人當面毫無顧慮地說出這些戳心窩子的話，他也依舊掛著標志般溫和謙遜的表情，沒有絲毫要辯解的意思。

方遇心臟抽疼了一下，垂下頭，強忍難過，將盒子遞給陸將。

陸將連忙接過，如釋重負般笑了。

陸一銘又點了一支煙，走到遠離眾人的地方獨自抽著。

盒子離手的一瞬間，方遇好像心臟也被挖去了一塊，不安和擔憂瘋狂涌進去，填補失去的那一角空缺。

她轉(zhuǎn)身將臉埋在卓夏肩頭，拉著他包子似的手，也不曉得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他。

情感告訴她要相信陸將和陸一銘，證據(jù)在他們手上會發(fā)揮應(yīng)有的作用。

可理智不斷提醒她，不對，不合理，不應(yīng)該是這樣。

無論如何，已經(jīng)沒有用了。

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刑警們，她和卓夏除了乖乖將東西交出去，別無選擇。

因為對方是陸將，所以才好聲好氣和她周旋這么久。

換個人來——比如吳芊，直接把她拷走，哪用磨嘰這么多。

陸將把盒子裝進下屬遞過來的證物袋里，親自捧著，還對方遇道：“小遇你看，伯伯親自保管，一定不會出問題的。”

方遇扯了扯嘴角。

她現(xiàn)在想什么做什么，還重要嗎？

見她不說話，陸將也有些訕訕，“很晚了，都回吧，讓一銘幫你們開車。”

說完又回頭道：“小侯，你開一輛車跟著他們，等把小卓送回去了，你和一銘再送小遇回家。其他人先和我回局里。”

瘦猴立即出列，“好的局長！”

默默聽著陸將安排好一切，卓夏從善如流地拉著方遇，回到自己的車上。

回去的路上，三人無比沉默。

方遇始終默默望著窗外，不曾轉(zhuǎn)頭。

一直以來她都能感覺到，陸一銘和他們之間似乎隔著一道墻，也清楚知道三人的合作不是那么的牢固。

現(xiàn)在那堵墻塌了，變成一道深深的，不可跨越的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