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卓夏的提問，方父輕聲道：“比起家破人亡更可憐的，是對仇人一無所知，不能替家人討回公道啊。”

卓夏神情微動，“郵箱里那些東西果然是您……”

“沒錯，是我偷偷給你的。蔡興民當(dāng)時在那個位置上，想要保命，只能被迫參與他們的交易。調(diào)任之后主動辭職，也是不想再蹚渾水，可惜啊，還是逃不過?！?

方父回憶道：“老蔡是我的直系上級，平時和我私交很好，對我也頗多照顧，后來我得到提拔，也有他在背后出力。那些東西，就是他存放在我這兒的，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保管了許多年，直到茁茂集團(tuán)被徐家一步步整垮，我實在于心不忍，就偷偷交還給你了。”

方遇心道原來如此，卓夏說的關(guān)于方父的事實，即自家老爸是對當(dāng)年真相一清二楚的，為數(shù)不多的人。

卓夏對方父的懷疑并非無根無據(jù)，方遇先前那點膈應(yīng)煙消云散，取而代之和是方父一樣的，隱隱的愧疚。

她老爸把真相藏了這么久，直到卓家舉家破滅，才把東西交到卓夏手上，固然是為了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可亡羊補(bǔ)牢，對卓夏來說實在過意不去。

卓夏低頭，十指扣在一起，淡淡道：“叔叔，我能理解您，您不必自責(zé)。您的東西只是指出一個方向，并不能作為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事實上卓家對徐家早有防備，就算您提前將東西交給我，也于事無補(bǔ)，徐家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茁茂?！?

那些所謂的“東西”，方遇已經(jīng)在卓夏家里看到過了，只不過是當(dāng)年卓震海調(diào)查拍到的一些關(guān)鍵人物的照片，若想將那股勢力掰碎，光有照片可不夠，他們還缺乏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

方父何嘗不明白，但心情依舊很糟糕，支使方遇去洗了毛巾來，狠狠擦了把臉，才恢復(fù)了點精神。

卓夏便笑道：“叔叔，您真的不必自責(zé)，這么多年來，您和小遇是唯一曾向我伸出過援手的人，我心里只有感激，絕不會怨恨你們?！?

“嗯？”方父不解，“感激我就算了，感激這傻丫頭干嘛？”

方遇不滿，“爸！”

卓夏忍著笑，將三年前雪夜里的事情給方父說了一遍，聽得方父目瞪口呆，方遇則一雪前恥，得意的尾巴都翹上了天。

錯怪了女兒，方父自然是尷尬，可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看著她美滋滋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搓搓她的銳氣，冷哼道：“你還得意起來了？喝成那副鬼樣子，幸好遇到的是小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方遇皺皺鼻子，賭氣地別開臉，卓夏忙轉(zhuǎn)移話題，“叔叔，蔡興民現(xiàn)在家住何處？我想去拜訪一下?！?

方遇趕緊舉手，“我也要去。”

若不是躺在床上動態(tài)不得，方父也想去，沒辦法，只能給了地址，叮囑卓夏：“照顧好這丫頭，別讓她干傻事。”

話音剛落，門把咔噠轉(zhuǎn)起來，因鎖住扭不動，方遇連忙把門打開，方母拎著一只塑料手提箱出現(xiàn)在門外。

方父立即眉開眼笑，“老婆你來啦，給我?guī)Я耸裁春贸缘?？?

“你們鬼鬼祟祟地鎖門干什么？”方母狐疑地看著病房里的三人。

“叔叔剛才要方便，所以就鎖了一下?！弊肯臋C(jī)智地回答。

“哦。”方母信了，掀開手提箱的蓋子，每人發(fā)了一副碗筷，取出一盒餃子，一盒雞蛋卷餅，一罐紅糖小米粥放在桌上，“吃吧?！?

方父舉著筷子向餃子戳去，伸到一半，卻被方母用手臂擋住，將那罐小米粥塞給他，“你吃這個。”

然后抽走他手里的筷子，悠悠道：“這筷子是我的，你用勺子就行。”

“……”方父哭喪著臉，“老婆？”

“干嘛？”

“我想吃餃子，我不想喝粥，”方父咕噥著，“又不是坐月子?！?

方母呵呵一笑，“有區(qū)別？”

方父一噎，脖子漲得通紅，“區(qū)別大了！”

“我不覺得?！狈侥笂A起一只餃子，在蘸料里滾一滾，放入口中，“醫(yī)生說了，讓你頭兩天吃軟爛的食物，你要是想好快點就別嗶嗶，趕緊吃了睡。”

方父看得口水直咽，“那總得配點兒菜吧？光喝粥多沒意思?！?

“沒有。小米營養(yǎng)豐富，不吃菜也不打緊?！?

“……”

方父又把目光投向方遇帶來的悶燒罐，“那我要吃那個?！焙么跄抢锩嬗腥庥胁擞形兜?。

方遇立即道：“這是昨晚打的。”

方父怒目圓瞪。

方母挑眉，抄起燜燒罐就往洗手間走，“隔夜的東西亞硝酸鹽超標(biāo)，病人不能吃?！?

“可我剛剛就吃了，也沒吃死?！狈礁干斐鰻柨凳?，悲傷地叫著，結(jié)果不小心扯到傷口，嘶嘶倒抽氣。

方遇同情地幫他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方母嘩啦啦將一罐粥全部倒掉，鄙夷道：“怎么，你還想先死一遍試試？”

方父呸呸兩聲，“大清早的說啥呢。”

方母冷冷回敬：“是誰先說的？”

方遇對自家老爸老媽的斗嘴早已見怪不怪，倒是卓夏，啃著卷餅一聲不吭，眼珠子卻滴溜溜在兩人身上轉(zhuǎn)悠，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方父到底剛做完手術(shù)，醒來說了這么久的話人也累了，懶得再爭辯，認(rèn)命般喝完一罐小米粥，倒頭就睡。

吃完早飯，和方母約定好晚上再來，卓夏便送方遇去公司上班。

坐在車?yán)?，想著剛才父母的斗嘴，方遇還是忍不住尷尬，“你別見外，我爸媽其實感情很好的?！?

卓夏微微一笑，“看出來了，說實話，我挺羨慕他們的。不管怎么吵，兩個人最后還是會為對方著想，讓步。就像你爸，忍著餓也要等你媽媽的早餐，而你媽媽嘴上說不讓吃，后來還不是給了他一只餃子？”

方遇被他說得出神，不自覺也含了一抹笑意。

卓夏余光里望著她，眼神柔軟。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風(fēng)雨之后，他也學(xué)會了享受平淡，此刻光是聽著她的呼吸，竟也能讓他身心都安寧下來。

鬼使神差般，他脫口道：“小遇，我們以后也要那樣?！?

方遇微怔，輕哼一聲別過臉去，望著窗外迎著朝陽奔走的人群，唇角悄悄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