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雨大吃一驚。她急道：“是不是因為流言的事？馬響，這些話你其實不必放在心上的。”

馬響問：“你相信我嗎？”

見馬響一副十分嚴(yán)肅的樣子，邱雨不由遲疑起來。“馬響，我當(dāng)然相信你。”她慢慢地說道。

馬響心中涌起一股辛酸。看來，邱雨也是不相信他的呀。她雖然喜歡他，卻并沒有把所有的信任交給他。

而他馬響要的，是徹底的信任。

邱雨的眼里突然波光粼粼。馬響有些不忍，便說道：“我也沒說馬上就走，還得看情況呢。”他不想看到那就要滴落下來的淚水，便決然地下樓去了。

馬響剛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魏猴子就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馬響，你跟我出來一下。”魏猴子的神情很嚴(yán)肅，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馬響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的那種嬉皮笑臉，完全地從他身上消失了。

電腦公司里地方狹窄，沒有說話的地方。兩人出了門，馬響跟著魏猴子往翡翠街的北頭走。

走過了兩三家門面，魏猴子一句話也沒說。馬響忍不住問：“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說。”

魏猴子停下來，掏出兩根煙，遞給馬響一支，自己點燃了一支。

馬響很少抽煙，他吸了一口，禁不住嗆起來。

魏猴子看著馬響，吐出一口煙來，笑了笑，道：“也難怪邱雨喜歡你，我要是個女人，我也會愛上你的。”

馬響笑道：“叫我出來，你可不是專門來表揚我的。”

魏猴子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重新變得嚴(yán)肅起來。“馬響，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想照著你的臉，一拳打過去。”

“可是你又怕邱雨傷心，對嗎？”馬響笑道。

魏猴子顯然吃了一驚。“你，你怎么知道？”

馬響吸了一口煙，這一口，他吸得像個老煙民，又深又長，一點也沒嗆著。“我早看出來你喜歡邱雨。只是——，”他頓了頓，道：“你為什么從來不跟她表白呢？”

“誰說我沒表白過？”魏猴子的臉上竟然泛起一抹紅來。這讓馬響大為驚訝，想不到魏猴子還是個羞澀的男人。“只是，邱雨她不喜歡我。而且，自從你來了以后，我就知道，我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馬響不知道說什么好。男女之情，你情我愿，沒有緣分，強扭不成。

“我知道我比不上你，你年輕，又長得比我瀟灑，心地也不壞。所以你跟邱雨在一起，我不反對。只要她覺得幸福就好。可是，馬響，我絕不會允許你對不起邱雨。”魏猴子的雙眼灼灼閃光，逼視著馬響。

馬響覺得很是煩惱，為什么人人都認(rèn)為他就是腳踏兩只船呢？他們哪里知道，他和這兩位女主角連一點親密的舉動都不曾有過。

馬響說：“魏哥，我實話告訴你，我和邱雨根本沒什么，我們是清白的，我們也只是普通的朋友關(guān)系。”

魏猴子一把抓住了馬響的衣領(lǐng)。“你說什么？你和邱雨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你這是想抽身是不是？都到這時候了，你居然想和她撇清關(guān)系，馬響，我真沒想到你果真是個花花公子！”

馬響萬沒想到，自己的話竟讓魏猴子反應(yīng)如此強烈。

“魏哥，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知道邱雨對我好，我也知道邱雨是個很好的姑娘，我是說我們之間連擁抱都不曾有過，我們現(xiàn)在是清清白白的朋友關(guān)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信，你可以去問邱雨。”馬響急忙解釋。

“你倆不是在談戀愛嗎？連抱都沒抱過？”魏猴子松開馬響，有些疑惑。

“確實沒有。”馬響道。

魏猴子臉上兇神惡煞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他慢慢說道：“你不知道，邱雨是個苦命的姑娘。”

馬響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接著，魏猴子給馬響講了邱雨和申強的兒子申前進(jìn)之間的往事。

申強和邱雨的父親，本是戰(zhàn)友，兩人關(guān)系極好，勝過了親兄弟。當(dāng)年，兩家人在一起相聚時曾相互約定，等申前進(jìn)和邱雨長大了，就讓他們結(jié)為夫妻，也就是定下了娃娃親。小時候的申前進(jìn)和邱雨是親密無間的好玩伴。等他們漸漸長大了，兩人也從自己父母那里聽到了關(guān)于他們的約定。

只可惜，邱雨的父親過早離世。邱雨中專畢業(yè)后也呆在家里沒事做。邱家一時間陷入了十分窘迫的境況。

好在申強是個重情義的人，他沒有忘記這門兒女親事，他干脆把邱雨接到自己的電腦公司來上班，這樣也有利于兩個孩子繼續(xù)培養(yǎng)感情。

在邱雨心里，自己就是申前進(jìn)未來的老婆。所以，她的眼里除了申前進(jìn)，沒有別的男孩子。而申前進(jìn)，也表現(xiàn)得很喜歡邱雨。女大十八變，過去那個黃毛丫頭已不知何時出落成了一朵嬌嫩的鮮花。這朵花讓申前進(jìn)垂涎三尺。兩人過早地品嘗了禁果。直到邱雨的肚子明顯得變了樣，這件事情才終于被申強知道。

申強立刻著手準(zhǔn)備二人的婚禮。可是，申前進(jìn)卻變卦了。他明確地跟申強說，他不喜歡邱雨，他不能娶她。

申強氣得暴跳如雷，父子好一頓大吵。得知真相的邱雨，遭受了人生中最沉重的一次打擊。她質(zhì)問申前進(jìn)，“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么還要和我在一起？”

申前進(jìn)當(dāng)然是無言以對。邱雨不得已，只好放下了自尊，去乞求申前進(jìn)，并百般地對他好，甚至變著花樣地哄申前進(jìn)開心。只可惜，她做的這一切，在申前進(jìn)看來，不過是想纏住他而已。他對她越發(fā)的不喜歡了。到最后，申前進(jìn)干脆帶了一個女孩子回來，兩人公然地在邱雨面前秀恩愛。邱雨受不了刺激，狂怒之下，一個人跑去醫(yī)院，將腹中的孩子做掉了。

聽了魏猴子的話，馬響深為震動。他原以為，申強是因為和邱雨父親的關(guān)系，才那樣把邱雨當(dāng)女兒看待。而邱雨也不過是和申前進(jìn)談過一場戀愛，又失戀了而已。哪里知道邱雨竟背負(fù)著這樣深的痛苦。心中又暗暗嘆息魏猴子對邱雨一往情深，甚至甘愿在她身后默默地守護(hù)，也是難得。

想到此，馬響真誠地說：“魏哥，我確實不知道邱雨有那么一段傷心的過往。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了。只是，我可能要真的對不起邱雨了。因為，我已決定離開太原。”

魏猴子將手中的煙蒂扔在地上，用腳尖狠狠地將它碾碎。他用探詢的目光在馬響臉上掃視著。說實在的，他有些糊涂，他弄不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是怎么想的，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爭著要嫁給他，他卻要逃開，他是腦子進(jìn)水了吧，還是自恃俊美，還想找到更耀眼的女子？

“你不喜歡邱雨？”魏猴子問。

這個直白的問題令馬響的回答有些遲疑。說不喜歡吧，邱雨聽了這話，一定傷心難過。說喜歡吧，那又怎么行。遲疑了一下，道：“邱雨是個好姑娘，可是，我們有緣無分，你明白嗎？”

魏猴子冷笑道：“這個回答倒是給誰都留了臉面，可以啊，馬響！”

馬響閉了閉眼睛，他知道，自己今天說了這話，便是一只腳已經(jīng)開始了離開太原的行程，他終將與這座城市告別，一如他之前告別過的那些城市一樣。

“那你就走吧。也許，你就不該來太原。”魏猴子說著，拍了拍馬響的肩，自顧自地走了。

馬響心中泛起一陣寒涼。人與人之間，哪里會有什么情意？自己與魏猴子好歹也共事了將近一年，這期間，也可以說是朝夕相處，親密友愛，他怎么說得出這么無情的話來呢？

在這棵大槐樹下，馬響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腿軟，他才慢慢地往回走。

早已下班了。電腦公司內(nèi)一片寂靜。馬響環(huán)視著這間他工作了快一年的辦公室，心里生出無限的落寞與凄涼。什么愛不愛的，終究他還是一個人。

發(fā)了會怔，馬響決定上樓去寫辭職信。申強雖然待他已大不如前，他還是要講禮貌的，不能一聲不吭就走。

二樓辦公間里的暗影里，一個人影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嚇馬響一跳。他立刻看清了是誰。

“你怎么不下班？”馬響問。

邱雨的聲音顯得無精打采，“你真的要走嗎，馬響？”

馬響“啪”地按亮了燈，邱雨神色倦怠地坐在那里，美麗的大眼睛里情感復(fù)雜。

“我感覺你就像一個無根之人，”邱雨緩緩說道，“只要有風(fēng)來，你就可以隨著那風(fēng)，飄到東或者飄到西，沒有定性。”

邱雨這話說得并不客氣，馬響聽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你是認(rèn)為，我是個沒有責(zé)任心的人嗎？”馬響有些冷淡地說道。

邱雨聽出了馬響的不高興，她自嘲地笑笑，道：“當(dāng)然，你無需為任何人負(fù)責(zé)任。”

“可是，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對不對？”邱雨激動起來，眼睛盯著馬響的臉，“我就不信，你對我的心思毫無知覺，對米馨的心思毫無知覺。”邱雨終于勇敢地說了出來。

既說出來，也就不再遲疑。“我并不是想要強留你，我知道，強扭的瓜不會甜。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有沒有一席之地？”邱雨搖著頭，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難道我和米馨，都只不過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你很快就會把我們忘記，對不對？”邱雨的眼淚涌了出來。

馬響心中如刀扎一樣的難受。他知道自己再一次辜負(fù)了人。只是，他也不想這樣。就算是離開，他也是被迫的呀。他并不想傷害任何人的心。可惜，他卻總是在做著傷人心的事。

馬響只覺渾身無力，腿一軟，便癱坐在一張小沙發(fā)椅上。他垂著頭，默默無語。他說什么呢？說什么，好像都是錯。也許，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解釋，最好的抗議。

兩人對坐沉默。窗外不由夜已深。邱雨站了起來，也不說話，自顧離去。

馬響的手機叫了起來。是米馨打來的。她還不知道馬響已決定離開的事。她還在嬌嗔地說，這個周末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吧，春天來了，享受一下大自然。

馬響說：“到時候再說吧，最近事情比較多。”他有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很正常。他仍然不能做到，與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孩正面告別。剛剛與邱雨的對話，已使他心中萬分難過了。還是像風(fēng)一樣地離開吧，不帶走一片云彩。怨恨也罷，思念也罷，但愿此生不復(fù)再相見。

馬響起身走進(jìn)自己的小屋，他開始收拾東西。那本《莊子》靜靜躺在他的床頭柜上。馬響拿起它看了看，又輕輕翻了翻。他已將這本書通讀了三遍，而且平日里，隨手翻閱了不知多少次，書頁都被翻皺了。

他輕輕地放下書，決定把它留在這兒。本不知道這書的主人是誰，那就讓它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