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并不大，吹在人身上卻是刺骨的寒冷。馬響不由裹了裹身上的棉襖。他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冬天的威力。他擔心米馨凍感冒，便又站住催促道：“你還是回去吧，夜晚風冷，小心感冒了。”

米馨聽著這話，哪里還覺得冷，只覺得心里熱乎乎的，便說：“我不冷。今晚的事都怪我，我要是讓你孤零零一個人走回去，我心中要更加不安了。”

馬響笑道：“算了吧，你送我，等一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又送你。今天晚上咱倆都不睡覺了，就這樣送一夜吧。再說了，萬一邊老師又回來了，看到咱們兩個還在一起，只怕他又要找事了。”

米馨嚇得趕緊往四周瞧了瞧。她現在真有些怕邊志趣了。這個人，小肚雞腸，報復心強，還真說不準他接下來會干些什么。想了想，還是不要給馬響找事了，便說：“那好，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些。”

馬響答應一聲要走，米馨又叫住他道：“馬響——，這段時間，你處處都要小心些。邊志趣可不是什么好人。”

馬響知她擔心自己，便笑著寬慰她道：“我知道，我會小心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兩人在夜色里互相擺了擺手，各自返回自己的小窩。

令馬響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邊志趣竟然找上門來了。

邊志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坐在大門口的蔣無雙問他有什么事，他也不應答，只抬起下巴，指了指正坐在電腦前繪圖的馬響。蔣無雙等人都有些疑惑地看著馬響。

馬響對蔣無雙說：“無雙姐，我出去一下。”便站起來，走到邊志趣面前，說：“我請邊老師喝茶，不知道肯不肯賞光？”

邊志趣仍是面無表情，從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前邊走。”

馬響信步往前走。正好前邊不遠處就有一家奶茶店，馬響便走了進去。

服務員過來問：“兩位喝點什么？”馬響問邊志趣：“你想喝什么？”邊志趣沖服務員道：“你這店里什么最貴，就給我拿什么。記住了，找他收錢。”他用食指點著馬響。那位聰明乖巧的女服務員甜甜一笑，說聲好，便轉身走開了。

馬響正色道：“邊老師，我跟米馨，完完全全只是普通朋友關系，請你不要誤會。”

邊志趣一只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右手慢慢轉動著桌上的杯子，聲音很輕卻很冷酷地說道：“我要你發誓，你要是對米馨有意，這時候出門就被車撞死。”

馬響心里抖了一抖，說實話，他還真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對米馨有意嗎？難道真的對她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嗎？他現在要發這個誓嗎？

這電光石火般短暫的猶豫，被邊志趣捕捉到了。他幾乎是獰笑道：“怎么？心虛，不敢？”

馬響硬著頭皮道：“有什么不敢！”便發了誓。

女服務員將奶茶送來了。邊志趣喝了一口奶茶，故意道：“喲，這最貴的奶茶到底口感不一樣。”

馬響看著他那副痞里痞氣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初中教師的形象，倒是很像街上的二流子，不由升起厭惡之感。

邊志趣又道：“你敢給我發誓，不知道她敢不敢？你說，她敢不敢？”他將一張臉湊近馬響，盯著馬響的眼睛，滿臉的嘲弄之色。

馬響道：“這是她的事吧，你問我做什么。再說了，你應該很了解她吧。”

馬響的反嘲表情使邊志趣又受到了刺激。那表情明白地告訴他：你的女朋友，你搞不定嗎？

邊志趣將那杯昂貴的奶茶往桌上狠狠一頓，幾滴奶茶從吸管里蹦跳了出來。他的手指頭差點戳到了馬響的鼻子。“姓馬的，你以為我今天是來跟你喝茶的？我實話告訴你，你最好識相點，離米馨遠遠的，你滾的越遠越好，最好滾出太原城，我不想今后再看到你。”

店主和那位女服務員被嚇了一跳，都緊張地望著這邊。

馬響尋思著：若是和邊志趣打起來，在別處倒好說，在這里只怕會弄壞了人家的東西，人家要是報了警，可就不好了。只是若是隱忍著不發，又覺得心里很憋氣。心里很后悔把邊志趣帶到這奶茶店來，應該將他帶到樹林里，或者是大堤上等人煙稀少的地方。

馬響正要開口，只見店門突然大開，竟是魏猴子和孫努走了進來。魏猴子大聲嚷嚷道：“馬響，跑這里來了，叫我們好找。”說話間已和孫努到了桌邊，自顧著拿過兩張凳子坐下了，然后看著邊志趣。

馬響一陣感動，顯然，這兩人是來給自己幫忙的。

邊志趣的氣焰頓時矮了很多分。他冷笑道：“姓馬的，看不出來啊，還會這一手，還叫來了幫手。哼，你就是叫再多的人，難道我還會怕你？”

孫努一聲怪笑，道：“喲，這位是哪位？怎么？是特意約我響哥出來打架的嗎？我最喜歡打架了，這長時間不活動，我身上都癢癢。”他左手把在右肩膀上，掄起右胳膊轉了兩圈。

邊志趣見進來的這兩位如兇神惡煞般，心中生怯，便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走著瞧！便站起來對馬響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孫努攔住他的去路，道：“哎，這么快就走？”

馬響說道：“小努——。”對他搖了搖頭。孫努便放開胳膊，讓邊志趣出去了。

等邊志趣開門出去，魏猴子笑道：“原來是個軟貨。我說馬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馬響看著孫努道：“那人是米馨的男朋友。”

孫努嘴里又發出一聲輕輕的怪叫，道：“我說呢。響哥，我看那女店主是真的對你有意。”

魏猴子突然冷笑道：“可憐咱們邱雨還在為你擔心呢，她卻不知道你是為了別的女孩子要和別人打架。”

馬響說：“難道是邱雨叫你們來的？”

孫努說：“邱雨姐在樓上看到你跟邊志趣出去，那邊志趣罵罵咧咧的，邱雨姐怕你吃虧，所以趕緊下樓來叫我們兩個跟過來。”

馬響眼前浮現出邱雨那總是略帶憂郁的面容。她和蔣無雙剛好是兩個對立面。蔣無雙嘴上總是十二分的對馬響好，讓他工作不要太辛苦，卻總是把本該自己做的事，讓馬響替她完成。邱雨對馬響面上總是冷冷的，總是問他事情都搞完了沒有，讓人覺得她像是在監督馬響工作。事實上，她常常不聲不響地幫馬響做事，而且不只幫了一回兩回。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馬響自然明白，電腦公司的這兩位女同事，誰是對自己真正的好。都是處在向往愛情的青春期，邱雨的某個眼神，某句話語，那份異樣，馬響自然感受得到。不過，他對這個女孩子只有尊敬之心，卻無愛戀之情。

馬響笑道：“邱雨一向都很關心我。”

魏猴子道：“你知道就好。我可告訴你，馬響，你可不能傷邱雨的心，她也不能再傷心了。”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馬響想解釋幾句，魏猴子已帶頭向外走去。孫努朝馬響擠眉弄眼道：“響哥，你好福氣。”馬響無奈地搖了搖頭。

第二天晚上，米馨打來了電話。“馬響，我回我外婆家了。我怕那個家伙再來糾纏，我也不想再見他。所以我把店門關了，來外婆家住一段時間。”

馬響說：“邊老師只是對我有誤會，你跟他解釋清楚了就好了。”

電話里，米馨苦笑道：“我不想解釋了。我現在才發現，我對他，根本就沒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不想騙他，也不想騙自己。馬響，就要過年了，你反正也是一個人，舉目無親的，不如你也來我外婆家吧，我們就在這鄉下過年。”

馬響心中一動。米馨的這個提議對他還是有誘惑的。他正愁這個年怎么過呢？沒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電腦公司也即將放假歇業。他自然可以繼續在二樓上居住。只是，當除夕之夜，萬家燈火，團團圓圓的時候，他真的要孤單單一個人在二樓上靠看《莊子》打發時間嗎？那未免有些凄涼！

可是，他不能答應米馨。他不能真的讓世人都認為，他橫刀奪了別人的愛。

他只好很委婉地拒絕了米馨。米馨在電話那頭沉默著，似欲言又止。

摁滅了手機，馬響一回頭，嚇了一跳，卻是邱雨站在身后。邱雨說：“公司明天就放年假了。過年，你有什么安排？”

馬響說：“太原城這么大，我還沒好好玩一玩呢。正好利用這幾天時間，我想到處去逛一逛。”

邱雨猶豫了一下，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過年也不回家，不如，你請我做你的向導吧？”

馬響道：“你怎么不回家？”

邱雨道：“我和你一樣，父母也不在了。回去，也是和哥哥、嫂子一起過年，也沒什么意思，總覺得自己是那個多余的人。不如，這個年，咱們倆一起過。”

馬響道：“那你不回去，你哥嫂不會說你閑話嗎？”

“他們求之不得呢。”邱雨道。

馬響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請你當向導。”事情就這么敲定下來，兩人都覺得很開心。

明天就放假了。大伙兒都在歸置自己手頭的工作。該結束的，盡快結束。等到來年再做的，也要做好記錄。新接的活統統安排到假期后來做。申強跟每個人都一一道了辛苦，最后又把邱雨和馬響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申強說：“小雨，馬響過年也是一個人，不如你們倆都到我家去過年吧！”馬響注意到，申強看著邱雨的眼神是很真誠的。邱雨笑說：“申叔叔，您就別管我了。我已經和馬響說好了，我們兩個一起過年。趁放年假，我要帶他看遍咱們太原城呢。”

馬響第一次聽邱雨這樣親熱地叫申強“申叔叔“，看來，這兩人的關系果然不一般。邱雨曾和申強的兒子談過戀愛，也許申強也念著這份舊情吧。

申強的目光落在馬響身上。他想了想，說：“這樣也好。那，三十晚上的團圓飯你們倆來我家吃吧！”

馬響剛想委婉謝絕，邱雨搶著回答道：“不用了，申叔叔，我和馬響已定好了我們的年夜飯，我們去餐館吃。”

馬響看了邱雨一眼，心道：你什么時候連年夜飯也定好了？

申強笑道：“那也好，你們年輕人就是時尚，不像我們這些老古董，覺得年夜飯一定得在自己家里吃。那，馬響，我可把小雨交給你了，你要讓她高高興興地過這個年。”

申強看馬響的眼神別有深意，這話也說得別有深意。馬響只好說：“申總放心，我想我們倆的這個年，一定會過得很快樂，又很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