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邊志趣的心里卻是牢牢地盯住了馬響。這個馬響，人長得實在是太帥，聽說電腦公司的兩個女員工都喜歡上了他，荼蘼菜館的女服務員們全都愛上了他。他偶爾來光顧一下米米書店，難保米馨沒有對他動心。更要命的是，第一次見到馬響和米馨說話的那個畫面，至今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里，令他不能不疑慮叢生。

邊志趣盯著米馨的眼睛，氣呼呼地問：“小米，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跟那個馬響……。”話未說完，米馨猛地抬頭，目光狠狠地盯著邊志趣，使得邊志趣將那后半截話咽了下去。

米馨沒想到邊志趣竟是這樣小肚雞腸。他不過看見她和馬響說了幾句話，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了，他竟然還在懷疑她。

米馨忍不住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就喜歡他了，怎么樣？”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米馨還沒有反應過來，臉上已經挨了邊志趣一巴掌。邊志趣指著米馨吼道：“你個賤貨，你不要臉！”

米馨被打蒙了，她下意識地捂住那半邊臉，淚水奔涌而出。她心中難受之極，反而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發抖。

邊志趣上前兩步，一把抓起那只擱在柜臺上的紫色小盒子，揚長而去。

米馨想反抗，她想沖上去也給邊志趣一巴掌。她長這么大，何曾有人打過她？就連她的父母也沒有這樣對過她。她實在是氣急了，身體卻是動不得，等她能夠動了，邊志趣早就走遠了。

米馨就這樣呆呆地站了半天，一直捂著她的那邊臉。直到有人進店買書，她才從發愣中勉強回過神來。

等那位顧客離開，米馨便立刻關了書店的門。她把自己鎖在書店內，哭了一場又一場。她對邊志趣，不能不說沒有感情。他們兩人也的確說起過婚嫁之事。但真正到了這一刻，米馨才突然感覺到，自己并沒有準備好。相處這一年多，她似乎并不怎么了解邊志趣。她只曉得他是一個初中數學老師，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公職人員，只他一個獨子。除了這些具象的東西之外，對于邊志趣的心靈，他對自己感情究竟有多深，這些問題，細想之下，她甚至答不上來。

不過，到了今日，米馨可以回答上述這些問題了。邊志趣，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是個惡棍，是個穿著人類靈魂工程師外衣的偽君子。米馨渾身又抖起來，眼淚止不住往外涌。她簡直無法相信，他居然打了自己。他怎么下得了手！兩人這一年多來的感情呢？完全就是個笑話嗎？

米馨把自己鎖在書店里，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她渾身僵冷，淚水在臉上風干。屋里黑下來了，是夜已降臨。米馨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了室內的燈。明亮的燈光給了她一絲溫暖，從屋外傳來一聲爆竹聲。要過年了，自己卻變成了這副樣子。母親沒有打電話來，她一定認為自己是和邊志趣在一起。清醒過來的米馨意識到，也難怪邊志趣發火，自己不僅拒絕了他的求婚，還公然說喜歡另一個人。米馨自嘲地笑了笑，她突然十分地想見馬響。她這時候才知道，她之所以拒絕邊志趣，還真的是因為這個人。

可是，自尊心又使得米馨不想這種時候去求得馬響的安慰。她不想讓他看到她脆弱的樣子。她又猶豫了起來。最終，她還是撥通了馬響的手機。米馨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靜一點，甚至，還故意帶上了一點命令的口氣。這種口氣，又近乎于撒嬌。

馬響到達米米書店時，米馨正站在門口等著他。書店的門半開著。

此時夜已深，米米書店周圍漆黑一片。從書店內射出來的光芒孤零零的，卻又像一團小小的火焰一樣，給冬夜里的這兩個年輕人帶來了一絲溫暖。

米馨伸出手來，道：“外面冷，快進來。”

馬響猶豫了一下，他看出米馨是想關上書店的門，將兩人禁閉在室中。關起門來當然無可厚非，因為天氣太冷。然而夜深人靜，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只怕會讓人說閑話。心中猶豫著，馬響卻不得不依著米馨的吩咐走進了書店。米馨順手就將玻璃門關上了。外面那層卷閘門半懸著，似落非落。

米馨讓馬響坐在一只細腳凳上，背靠著書架。她從飲水機上接了一杯開水遞到馬響手里，讓他暖暖手。她自己也拿了一只細腳凳，坐在了馬響的對面。

室內開著空調，馬響握住那杯水，身體一下子就暖和起來。他抬眼看著米馨，問：“是出了什么事嗎？”

米馨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滿了憂傷。她看了看室外的夜色，慢慢地說：“我，和邊志趣分手了。”

馬響心道，果然是關于她和邊志趣的事。

馬響笑道：“別動不動就說分手，兩個人相處，難免是要吵吵鬧鬧的。”

米馨苦笑道：“說的倒像你很有經驗似的。”

馬響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王紡紡的影子，還有黃莉莉的影子，蕎麥的影子，芙蓉的影子。她們或多或少，都與自己有著糾纏不清的關系。他算是有經驗的人嗎？

米馨看著他的臉，女人的直覺讓她問道：“你是不是——也和喜歡的女孩吵過嘴？”

馬響回過神來，笑道：“所以說嘛，和自己喜歡的人吵吵架是很正常的，你可別灰心。”

米馨說：“可是，如果那個說喜歡我的人動手打了我呢？你怎么看這個問題？”

馬響的眉毛糾結了起來，他這才注意到米馨的一邊臉，有些不正常，好像有點腫。他問：“邊志趣打你了？”

米馨點點頭。

馬響心里騰起一股怒火，他是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的。他認為這樣的男人才是最沒本事的男人。

馬響不由關切道：“還疼嗎？”

聽到這溫柔的關切，米馨止不住鼻子一酸。她本來是要在馬響面前表現堅強的，此刻卻再也控制不住，稀里嘩啦地哭了起來。

馬響看著晶瑩的淚珠不斷地從那白瓷一樣的臉頰上滾落下來，心中好生心疼，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去，替她擦拭。

此刻，這場面雖屬于一種悲哀，但在這小書店內彌漫著的，卻是一股溫馨而甜蜜的氛圍。在這低聲啜泣之中，馬響與米馨一時都有些意亂情迷。

就在這時，只聽玻璃門“哐啷”一聲響，就像打了個炸雷一樣，把室內兩人都駭得一大跳。馬響伸出去的手，猛然縮了回來。

兩人一齊轉頭，只見邊志趣臉色可怕，如一尊瘟神樣正扶著玻璃門站在門口。

馬響趕忙站了起來。米馨也驚得完全沒有了哭聲。

“邊老師，你聽我……”馬響話未說完，邊志趣已如惡風般刮到了跟前。他抬起手就是一拳，馬響本能地用胳膊一擋，身形一閃，這一拳的大部分力量就泄到了書架上，登時有幾本書從書架里跌落下去了，發出“嘭”的一聲巨響。米馨發出一聲驚叫。

“你這個賤貨！”邊志趣咬牙切齒罵道。

米馨氣得發抖。這是邊志趣今天第二次這樣罵她了。這句辱罵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話一出口，兩人一年多的感情就此土崩瓦解。

米馨，這個柔弱的小女子，秒變成了潑婦、悍婦。她順手抓起書架上的書，不管不顧、劈頭蓋臉地朝邊志趣砸來。一邊砸一邊大哭大叫，“你這個王八蛋，滾，你給我滾！”

邊志趣先是被米馨的暴怒驚得一震，隨即又狼狽不堪地躲過了那幾本書的襲擊。他心里的惡徹底被激發了出來，抬起一腳，正好踢在了米馨的大腿上。米馨忍不住慘叫一聲。

本想著解釋并勸解一番的馬響，見邊志趣一副發瘋的樣子，知道此刻語言已不起作用。又見他腳踢米馨，心中不由大怒，截住邊志趣，不讓他再靠近米馨，兩人就在這書架之間的狹小空間里扭打了起來。

米馨眼睜睜看著他們，毫無辦法。她也插不進手去，想幫一下馬響也不行。她只能在一旁干站著，尋思著是不是應該立刻報警。

好在這兩個男人的戰斗一會兒就停止了。邊志趣雖也勇猛，但馬響比他更年輕、更有活力、也更有力量。邊志趣作為一名老師在力量方面的劣勢，此刻暴露了出來。他很識趣地后退了一步。馬響當然也不會步步緊逼。米馨看到，兩人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輕傷，邊志趣的更為嚴重一些。不過，米馨此刻一顆心都在馬響身上，她才不在乎邊志趣傷得有多重呢。

邊志趣一邊往后退，一邊指著馬響惡狠狠地道：“你給我等著！”

這句話常用于威脅。而邊志趣是有這個威脅的資本的。他是這里的土著，社會關系網龐大、復雜，相對于馬響而言，他簡直就是一條地頭蛇。他要打擊報復馬響，可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見邊志趣走了，米馨趕緊查看馬響的傷勢。其實沒什么，只是額頭上被邊志趣的拳頭擦過。幸好冬天穿衣服多，在打斗中馬響又占著優勢，米馨才稍稍放下一點心來。不過，她還是從柜臺里拿出常備的碘酒與棉棒，讓馬響坐下，給他細細地擦了擦。

米馨難過地說：“對不起，馬響，我把你給拖累了。”

馬響溫柔地笑著，安慰她道：“沒有關系的。他欺負你，我可不能不管。”

“哦，對了，他剛才那一腳，你覺得怎樣？”

經馬響這一問，米馨才覺得大腿上又疼痛了起來。她搖頭道：“我沒事，——他也沒踢到。”她撒了個小小的謊。

馬響的眼睛里滿是關切。那雙眼波光粼粼，在燈光的映襯下，如天上兩顆最亮的星星。米馨怔了一怔。她簡直不敢與這星星對視。她將碘酒瓶和棉棒袋重新放回柜臺里，憂心忡忡地說道：“馬響，是我害了你。我擔心邊志趣會報復你。”

馬響無所謂地笑道：“別擔心，他還能把我怎樣。我小心些就是了。”

“倒是你，”馬響說道，“打算以后和他怎么辦？看來他是誤會我們兩個了。”

米馨的臉掛上了冰霜。她眼望著門外的黑夜，道：“你覺得我和他還有可能嗎？是絕無可能了。”

馬響在心里嘆了口氣，也是，邊志趣罵米馨罵得那么難聽，哪個女孩子受得住？又不是沒人嫁了。

想到明天還要上班，馬響起身告辭。米馨愣了一愣，她似乎忘記了這一回事，臉上頓顯不舍之情。

馬響說：“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米馨說：“我可以不回去。”她用手指了指屋頂，“二樓上有個小房間，我有時候就在上面住。”

“那我走了。”

“我送你。”米馨拿起椅背上的大衣，穿在身上。

“不用了，天這么晚了，你還是上樓休息去吧。”

可是米馨已拉開了玻璃門，站在了屋外黑漆漆的夜色里。

馬響只好由她。兩人并排走著，往電腦公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