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后悔不迭,只好閉緊嘴低下頭。
方小梅趕緊勸慰蕎麥:“蕎麥,周勃跟你開玩笑哩,他喝了酒,開玩笑就沒輕沒重的,你別放在心上,啊!”
馬響是勸也不好,不勸也不好,情急之下,只好推推蕭何,求助于他。
蕭何便拿出老大哥的樣子,不輕不重地訓周勃:“叫你少喝點,你不聽,說錯話了吧!還不快給蕎麥道歉!”
周勃趕緊順坡下驢,對著蕎麥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陪笑不止。
從內心來講,蕎麥雖然也是真生氣,卻也有著借題發揮的用意,想趁機找理由疏遠周勃,因此也便見好就收。她冷哼了一聲,挽起方小梅的胳膊,也不招呼眾人,就往玄空寺大門內走去。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五位男士跟在兩位女士身后,也進了玄空寺。
一進山門,跨入前殿,迎面就是一尊笑容可掬的彌勒佛。彌勒佛通高一米出頭,全身金光燦燦,佛像兩邊的蟠龍柱上是那幅舉世聞名的對聯: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佛像腳下正好有兩個蒲團,也正好沒人。蕎麥和方小梅趕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五位男士則在她們身后,對著佛像做了做揖。
馬響也雙手合十,很虔誠地站著行了禮。他突然想起幾年前,跟隨父母去少林寺游玩的情景,不禁心里一陣發酸,便又對著佛像默默禱告了幾句。
幾人在殿內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先看沿中軸線建造的正殿,再看兩側的偏殿。每座殿內都供奉著一尊主神,另有若干神佛在側。方小梅是見佛必拜,拜完了便從衣袋里掏出零錢來放進功德箱里。蕎麥先還拜得認真,后來便不耐煩起來,只跟馬響一樣,站著對佛像行禮便罷了。
馬響是五名男士中最虔誠的那個。韓信不拜佛,卻愛研究那佛像的造型、材料、高度、色彩等等。周勃像完成任務似的,每見一尊佛像,他雙手合十行個禮就走過去了。蕭何和張良在這群人中年齡最長,則對佛的來歷、佛的故事很有興趣,兩人相互交流探討,并不怎么行叩拜之事。
每所寺廟的大雄寶殿,都是寺中最恢宏的建筑,其中供奉的,也是最至高無上的佛祖釋迦牟尼。玄空寺自然也不例外。
七人進得大殿,殿正中坐著一尊高達十多米的巨大佛像。佛祖慈眉善目,兩邊嘴角微微翹起,露出憐憫眾生的笑容。佛祖兩邊,侍立著兩尊菩薩。馬響注意到,大殿里眾多的經幡上精工繡著極細致繁復的圖案,那色彩之鮮艷,繡工之精妙,讓人忍不住贊嘆。想必那繡者,必然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其一片赤誠之心,都隱含在這一針一線里了。
在這全寺最莊重的地方,七個年輕人全都變得肅穆起來。連最不在意的韓信,也都垂手合十,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蕎麥還是逮到了與馬響說話的機會。她悄悄問馬響:“剛才見你嘴巴喃喃的,是不是許了什么心愿?”
佛祖面前不可說謊,馬響點頭稱是。
蕎麥更近一步,“你許的什么愿?方便透露一下嗎?”她一臉調皮的神態。
馬響笑道:“也沒什么啦,就是希望自己身體健康什么的。”他倒也說的是實話。剛才他在許愿中,的確是希望佛祖保佑他身體健康,一切順利。當然,他還祈禱了別的。那些野心與抱負,后悔與怨恨,當然不能對蕎麥如實相告。
“那你許了什么愿?”周勃不知何時,已擠過人群,來到他們身邊。他笑嘻嘻地問蕎麥,臉上一副討好樣。
蕎麥暗自覺得喪氣。本來她對周勃既無好感,也無惡感的。但周勃如今使出死纏爛打的招數來,致使蕎麥逐漸生出了憎惡之心。她惡狠狠地道:“我許的愿就是,再也不想看到你。”
誰知周勃并不生氣,臉上依舊笑嘻嘻地說:“你知道我許的愿是什么嗎,蕎麥?我請佛祖保佑你,一生平平安安。”
“就這?”蕎麥不禁看向周勃。連馬響也露出困惑之色。
周勃道:“是呀,我就求了這么一條,做人不能太貪心,也要考慮到佛祖忙不忙得過來嘛,是吧?”他一臉真摯的笑,笑容是那樣純凈,反倒使馬、蕎二人慚愧起來。
方小梅和蕭何并排跪在兩個繡花蒲團上,一起磕了三個頭,又默默地各自許了心愿,才雙雙站起身來。
周勃略含醋意地說:“看你們這般甜蜜,不如這個月就把喜事辦了。”
蕭何說:“行啊,今天下了山我們就去領證。”
方小梅笑中帶羞,只是不語。
轉過大雄寶殿,后面還有一座殿堂。再穿行過去,眾人卻發現了一道圍幕,顯然這里是在維修。圍幕里,卻是一座古老的佛殿。那殿不知什么年代建造,單看那墻磚的顏色,就知道它年歲不小。佛殿雖已頹敗,那飛檐、橫梁上的雕刻,雖只殘存少許,卻是精美異常。看樣子,這佛殿當是玄空寺的老建筑。
馬響回頭看看前邊的恢宏殿堂,再看看眼前這滄桑的小佛殿,頓時覺得前邊的輝煌就如同一場幻夢,而玄空寺的靈魂,依然駐足在這小佛殿中。
馬響不由雙手合十,以一副十分虔誠的姿態,對著這小佛殿莊嚴地行了一個禮。
同伴們都有些好奇他的舉動。
張良道:“看不出啊,馬響,你還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呢!”
馬響笑笑,道:“我哪里是佛教徒,只不過見這佛堂雖然破破爛爛的,卻感覺很是莊嚴,有點肅然起敬罷了。”
蕎麥道:“想必這就是玄空寺的老廟了。”
走過老廟,繼續往前,不多遠,前邊便是懸崖。俯看下面的山谷,唯見云煙繚繞,如同仙境一般。馬響在心中贊嘆:修行的和尚們,倒是會享清福,在這山巔之上生活,與紅塵隔絕,自然人就少了許多的欲望,對修行定然是大有幫助。山上草木茂盛,空氣清新,對身體健康也十分有好處。在這樣的美景中平靜、逍遙地度過一生,誰又能說不是一種福氣呢!馬響竟暗暗生出了一絲向往之心。
看了美景,吃了美食,一班人心滿意足地準備啟程下山。今日這一游,大家眼見蕭何與方小梅的關系愈發親密,都為他倆感到高興。蕎麥雖說不理周勃,好在周勃心胸寬大,依舊玩得很開心。大家又覺得很是放心。
和周勃誤會冰釋,也讓蕎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馬響的心情也很不錯。
沒想到,星期一上班時,馬響正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忙活,突然接到錢富的電話。聽錢富在電話里的聲調似乎不太對,馬響頓時心中生疑。
馬響一走進錢富的辦公室,就見錢富斜靠在他的大皮椅上,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完全不是以往見到馬響時笑瞇瞇的樣子。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案丟給馬響,一口氣指出了文案中五、六處地方存在的問題,簡直令馬響猝不及防。
錢富的樣子,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式。
馬響拿起那份文案看了看。那是他前些天做的一份計劃。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他將這份計劃交給錢富時,錢富瀏覽了一遍,邊看邊不住地點頭稱贊。
不過才幾天,這份計劃怎么就漏洞百出了呢?
馬響到底沒忍住,問道:“錢總,”既然錢富公事公辦,他也就不好再叫錢叔了。“這份計劃,您不是說做的不錯嗎?”
錢富的臉色一下子更陰沉了。他說:“我一直對你信任有加,所以當時只看了個大概,就放心地收下了。沒想到今天我一細看,竟然有這么多錯誤,馬響啊,你這個經理的位置好多人都盯著呢,你可得好好干,別讓人抓住了把柄。”
馬響心上一寒,心道:明明是他有意刁難,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只是他一時想不明白,自己是哪件事做錯了,得罪了這位老板。
馬響一時堵氣,道:“錢總如果認為我這個經理不稱職,可以讓別的人來干。”
錢富冷哼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除了你,我就沒別的人好用了?實話告訴你,你一旦讓開這個位子,起碼有二十個人會立刻來搶它。”
聽了這話,馬響心里一陣發虛。他雖然從來都是兢兢業業地對待自己的工作,但他也明白,他能坐上這個經理寶座,完全是因為錢富。木器廠里,比他年齡大,能力強,經驗多的人可不少,這些人對他這個毛頭小子當經理,都不服哩!
念及此,馬響的語氣不由軟了許多。他說:“我再把這份計劃改改!”說完,便拿起那份計劃書要走。
卻聽到錢富說:“馬鞍山的風景挺不錯的吧?”
馬響一愣,不明白他何以突然這么一問。
只聽錢富又說:“貝貝聽說你去馬鞍山玩,又沒有帶她去,在家里哭鬧了半天呢!”
馬響這才明白了錢富今天找他碴的原因。他腦筋轉得飛快,馬上說:“本來我是想帶貝貝去的,只是因為我和蕎麥很熟悉,大家都讓我來撮合蕎麥和周勃,我怕到時候貝貝多心,所以——。”
他這一番話純屬鬼話。錢貝根本不是個正常人,他怎么可能帶她同游?
但錢富聽了這話,卻相信。他臉上的線條立刻變得柔和了。只要馬響是為錢貝著想,他就高興。更重要的是,馬響的這幾句話表達出了這樣一些意思。首先,馬鞍山一游是奔著撮合周勃與蕎麥去的,這說明馬響和蕎麥并沒有談戀愛。錢富一直擔心著蕎麥與馬響的關系,聽到馬響這樣說,當然又大大的放了心。其次,馬響的話里,明白地顯示了他對錢貝的關心和愛護,甚至考慮到這個傻姑娘會多心,顯然沒把錢貝當傻子看,這又讓錢富大大的舒心。
所以,聽了馬響的話以后,錢富重新把那份計劃書要了回來,說道:“既然是這個原因,那你這時候就去跟錢貝解釋一下吧。這份計劃今天就要拿到董事會上討論,只怕你沒時間改了,還是我替你改吧!”
馬響故意道:“怎么好麻煩您!”
錢富笑道:“行了,別假惺惺的了,你也不是第一次麻煩我了。你趕緊去吧!”
馬響便告辭出來。進了電梯,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危機解除,但他的心里,此刻卻是五味雜陳:自己算什么呢?不過是一條任由錢富擺弄的可憐蟲。若不是因為錢貝的關系,恐怕自己早就被錢富掃地出門了。什么惜才,什么看重,什么信賴,全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