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響感覺到,有些游客正在好奇地打量他。也是,人家都是攜親帶友,一同游玩,而他是孤身一人。人家是行色匆匆,走馬觀花,他卻是置時間于不顧,一看就是許久。雖然他如此悠閑,而他臉上的那種落寞,卻又明顯的擺在那兒,怎么不叫人起疑心呢?人就是這樣,只要你稍稍不同于常人,哪怕只是眼神、表情、動作、衣著,都會引來眾人的議論。他們就會將你視作異類,而加以關(guān)注。而這種關(guān)注,絕大部分都不會是欣賞。
馬響只好從觀音像前離開。他還沒有看夠。如果讓他盡興,他至少還可以再欣賞半個小時。
太陽已沉入了山里,游客們正急急忙忙地離去。馬響不著急。他已經(jīng)打聽清楚,伏虎寺里,就有住宿的地方。長這么大,他還從未在寺廟里住過。今晚,他可以好好體會一番。再說了,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如此清幽的地方過夜,那感覺,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
馬響來到住宿登記處,一問,心里更加高興。在這里住宿,比在賓館里便宜多了。
服務(wù)員將他領(lǐng)到一棟兩層樓處。這兩層樓便是寺廟里的招待所。樓體也刷成了紅色,和寺廟的整體顏色相諧和。
樓梯是木制的。噔噔噔上了樓,服務(wù)員打開了一扇門。這里的門還是用鎖,沒有什么房卡。
服務(wù)員將鑰匙遞給馬響,便出去了。馬響關(guān)上門,細(xì)細(xì)地打量這間房。
房間里一定是熏過香的,有一股濃濃的檀香味,這是屬于寺廟的氣味。整個房間很潔凈。擺設(shè)雖然簡單,卻都是干凈實(shí)用之物。馬響摸了摸床上的被子,又掀起床墊看了看。木床上墊了兩層較厚的絮,被子也很厚。想必這里晚上會很冷,睡在這樣的被窩里,一定很舒服。床邊是一張桌子,桌前一張木椅。靠墻還有一個木制的洗臉架,旁邊放著一紅一綠兩個大號開水瓶。
馬響聞著房間里的檀香味,心里很滿意。他開始想象著,他將在暮鼓聲中睡去,晨鐘聲里醒來。
寺中的游客早已散盡,此刻的伏虎寺,如同一個累了一天的人,正在沉睡。馬響本想著,在這樣的夜色里,能清清靜靜地在寺廟里閑逛一番就好了,只可惜,住宿區(qū)與寺廟區(qū)是嚴(yán)格分開的。馬響只能站在二樓的陽臺上,望著那些飛檐的剪影。
的確是有些累了。馬響看了一會兒,便返身回房。關(guān)上門,他用開水瓶里的水燙了燙腳,燙得渾身暖乎乎的。他脫了衣服,躺下來。床墊軟軟的,被子暖烘烘的。沒有聽到暮鼓,他一會兒便沉入了睡鄉(xiāng)。
這一覺,馬響睡得格外好。清晨醒來時,他感覺神清氣爽。自思,這一夜,竟然連夢,也不曾做過一個,是這些天來,難得有的一個好覺。
睡好了,肚子便不失時機(jī)地提出了抗議。離開包頭后的這幾天,馬響一直沒有怎么吃飯。他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也感覺不到餓。這時候,饑餓的感覺,一下子涌了上來。馬響退了房,走出伏虎寺,一路走著,尋找著吃早點(diǎn)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個用彩條布搭成的棚子。棚里壘著鍋灶,從那些鋼筋鍋里,正蒸騰起一片片誘人的熱氣。
馬響走過去。一個長得高瘦、十分爽利的中年女人,正在灶臺間忙碌。棚口有一個大紙牌子,上面寫著“餛飩”兩個字。馬響已經(jīng)聞到了餛飩的香味。他的肚子,歡暢地叫了起來。
馬響說:“來一碗餛飩!”
高瘦女人答應(yīng)了一聲。
不過兩分鐘,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便端了上來。
馬響嘗了一口,啊,味道真是不錯。如風(fēng)卷殘?jiān)疲褙i八戒吃人參果,馬響還沒回過神來,一碗餛飩已下了肚。他不由得贊嘆道:“好吃。”高瘦女人聽了,很開心地笑了笑。
馬響道:“再來一碗。”
高瘦女人笑著應(yīng)道:“好嘞。”手里忙活著,又笑說道:“你肯定是餓壞了。”
這平平常常一句話,竟像往平靜的池塘里,丟了一顆石子般。馬響想,她怎么會看出我很餓了呢?
這時,又有兩三名游客走進(jìn)了棚子。馬響自思,自己看起來,不過也是一名普通的游客。而游客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挨餓的。他這個游客,卻是“餓壞了。”這不正常。難道自己看起來,與一名普通游客不一樣嗎?
第二碗餛飩又端了上來。馬響又急急地吃了幾大口,才開始慢慢地品嘗。他的好心情,已消失了大半。他認(rèn)為,自己已被高瘦女人看穿了。這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并不好。
我離開家庭,離開親人,本身就是與眾不同的,為什么還要害怕與眾不同呢?馬響又自慚地?fù)u了搖頭。
也許是餓壞了的緣故,馬響覺得高瘦女人的餛飩,真是好吃極了。簡直可以這樣說,從小到大,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餛飩。
離開高瘦女人的餛飩棚,馬響繼續(xù)往山上爬。
他依然是不急不徐的。峨眉山風(fēng)景秀麗,馬響大可以一邊走,一邊細(xì)細(xì)欣賞。
主道之旁,一條窄窄的山路,蜿蜒著向山上爬去。有兩個游客正在往上爬。山路起始處,立著一塊牌子,上面畫著一個向上的箭頭,寫著三個字:遇仙寺。
這“遇仙”二字,引起了馬響的興趣。他看著那條彎彎曲曲,十分有風(fēng)致的山路,真有一種曲徑通幽的感覺。那寺廟,想必是在山頂。只有在山頂,才能遇見仙人。那遇見的,又是哪一位仙人呢?看這山路,離開了主路,旁逸斜出,不知它通向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馬響決定上山一觀。
這條路,果真是僻靜。基本上沒有什么游客。馬響?yīng)氉耘实橇税胩欤挥龅竭^兩位下山的游客。看他們的神色,不喜不悲,馬響看不出他們的觀后感。
頭頂上,陽光燦爛。只是在這山間,綠蔭遮蔽,所以并不覺得炎熱。馬響邊走邊欣賞山景,感覺真是風(fēng)景這邊獨(dú)好。
走了一會兒,還看不見遇仙寺的影子。這時,一個挑著柴擔(dān)的山民,出現(xiàn)在馬響的視線里。看到這人,馬響一下子就想起了《西游記》里邊的描述,只覺得這山民,仙風(fēng)道骨,不同凡俗。
山民挑著柴,連正眼也沒瞧馬響一下,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山路狹窄,馬響趕緊讓到了路邊的草地上。
見到這山民,馬響不覺對那遇仙寺又多了一份向往。只是,這寺廟似乎遙不可及,眼看著已攀登了一個時辰了,除了這繼續(xù)蜿蜒向上的山路,馬響還什么也沒看到。看來,這座遇仙寺,定然游客十分稀少。那么,它值得一看嗎?
心中這樣想著,腳下卻是不停。又爬了一會兒,一座宏偉的寺廟,終于出現(xiàn)了。它果真高踞在山頂,四面皆是峭壁,真好一處所在!這“遇仙寺”名號不是白叫的。仙人,也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遇到。像伏虎寺那樣的喧擾,仙人是斷斷不會去的。
馬響松了一口氣。看這寺廟的氣勢,還是很值得一看的。
這座寺廟的建筑很新,因此看起來顏色鮮艷,眼感很好,而且,也沒有那種粗制濫造的仿古感。
進(jìn)入寺廟大門,迎面便是黃燦燦一尊彌勒佛。
廟里果然是沒有什么人。
馬響在彌勒佛像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在伏虎寺那樣人頭攢動的地方,他是不拜的。他親眼見過,虔誠的人們跪倒在地,他的頭前卻站著一個俗人。真不知,是在拜佛,還是在拜人?
而在這里,只有他一人。他可以很安靜的,跪下來,向這佛像,向自己心中的信仰,或者說,向那個遙不可及的神,訴說自己的委屈,乞求他的憐憫。
佛旁,一名女尼,沒有什么精神地敲響了木魚。馬響磕一下頭,她便敲一下。
拜完了佛,馬響信步往殿后走。既然來了,辛苦攀登了這么久,他得好好欣賞一下這座寺廟。
此刻,偌大的廟里,只有馬響一個游客。他聽到了自己的腳,踏在方磚上的響聲。
往后走,更是寂靜。馬響發(fā)覺,這后面的建筑,明顯的要老一些,與前殿截然不同。這也好理解。如今,旅游業(yè)大發(fā)展,寺廟也要擴(kuò)建。眼前的這些老建筑,應(yīng)是原來的老廟。馬響來了興致。越是老的東西,才越是好看。
這寂靜的后院,很有些庭院深深的意味。院中草木繁盛,那燦爛的陽光被阻隔在外。本來走得一身汗的馬響,此刻感覺到了身上的絲絲涼意。
太靜了,甚至有些瘆人。
馬響正想離開,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座殿堂,顯得很是異常。它雖然是座偏殿,但它的建筑明顯與周圍不同,顯得更有氣勢,有一種莊嚴(yán)、神秘、大氣的感覺在里面。直覺告訴馬響,那兒,應(yīng)該是一座主要的殿堂。只是它為何藏在這深深后院之中呢?
馬響走了過去,一步跨進(jìn)空無一人的殿堂,他不由嚇了一跳。
殿中供奉的,不是佛祖,也不是觀音,更不是哪方神仙,而是一位女將軍。
這女將軍身穿戎裝,盔甲閃閃,衣帶飄然。她面目十分美麗,英氣勃勃。塑造者也許對這尊像充滿了感情,因此將她塑造得栩栩如生,十分靈動。看這塑像,似乎很有些年頭了。
女將軍兩旁,還有一些矮小一些的侍女,她們竟也是全身戎裝,仗劍而立。
馬響心中十分驚異。此寺名為“遇仙寺”,難道這位女將軍就是那位女仙不成?
馬響在殿內(nèi)到處找介紹,果真給他找到一塊簡介牌。一讀上面的文字,馬響更是驚呆了。
原來,這位英姿颯爽的女將軍,竟是傳說中的農(nóng)民起義軍首領(lǐng),唐賽兒。